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市。
陆家老宅灯火通明。
到处张灯结彩,也在热热闹闹地过年。
陆家几乎全员到齐。
已是垂暮之年,身体欠佳的陆老爷子在陆老太太的陪伴下居于主位。
长房老大陆雪松的父亲陆志鸿和母亲吴楚云坐在身旁。
接着是二房二叔陆仲达和二婶宋琦文
三房三叔陆泽平及三婶秦秋巧;
小姑陆陆岚夹了个心,坐在陆老太太侧后方,方便照顾父母。
陆雪松的几位堂兄弟堂姐妹围坐在旁边稍小的另外一个圆桌边。
年夜饭的排场不小,珍馐美味摆满了红木大圆桌。
但席间只有杯筷轻微的碰撞声,气氛不算差,但是透着大家族特有的矜持。
主桌这边,长辈们陪着老父老母,话语不多。
老爷子精神不济,只象征性地出席了一下,第一个动了筷子。
没吃几下就在陆志鸿和医护人员的搀扶下离桌了。
陆老太太倒是慈眉善目,身体还挺硬朗的,偶尔儿子媳妇轻声交谈几句。
整个席面透着些温馨和乐,直到三婶秦秋巧又一次把矛头对准了陆雪松。
她放下筷子,脸上堆起看似关切实际上别有所图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
却恰好能让主桌上的人听个清楚。
“哟,我说大嫂,”秦秋巧侧身对着吴楚云,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向小辈那桌。
“您看这大过年的,本不想提这事儿,可我瞧着雪松这年纪……真是老大不小了。”
“再这么拖下去,外人说话可不好听。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听着心里也难受不是?”
吴楚云正用细白瓷汤匙舀着汤,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皮依旧低垂着,姿态从容优雅。
她用听不出喜怒的清冷语调,徐徐问:“哦?外面都传什么了?”
秦秋巧仿佛得了鼓励,声音略提高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哎呦,还能有什么?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呗!”
“说什么……清高过头,性子孤怪得让人摸不准,耽误了好年华。更有甚者,还说什么……”
她故意顿了顿,露出一点为难又神秘的表情,用半掩的帕子虚虚掩了下嘴。
“啧啧,那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跟大嫂您讲,总之是难听得很,坏名声啊!咱们陆家在京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总得顾忌着些。”
她话锋一转,笑容更深了些,透着股假惺惺的热情:“大嫂,您家就雪松这么一棵独苗苗,老这么单着,真不是个事儿!正好我这回碰着个特别合适的姑娘,家世清白,模样标致,性格也……”
吴楚云还没开口,坐在老太太身侧,最得老太太欢心的小姑陆灵韵先出声了。
她今年才三十八岁,并且没有结婚,在这个年代是相当的特立独行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现在暂且不提。
在第二辈里陆灵韵年纪最小,平素最疼的侄子就属陆雪松了。
此刻正细心地给母亲布菜,闻言立刻挑起那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
还没等秦秋巧把话说完,就发出一声极轻却带着刺的嗤笑。
“呵,三嫂。”
陆灵韵眼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们家雪松是什么身份?什么眼光?您心里总该有数吧?”
“还‘外面传得不好听’?笑话!您信不信,只要雪松肯松一句口,明儿个半个京城的姑娘都能把咱们家门槛踏平了?”
她嘴角噙着冷峭的笑意,目光刮过秦秋巧。
“您手里那位‘特别合适’的姑娘,就不必说出来劳神了,大过年的,伤了和气多不吉利。您说是不是?”
“灵韵!你这话什么意思?”秦秋巧被戳到痛处,脸上挂不住,声音不由得拔高。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镇住了全场。
老太太手中的筷子被不轻不重地掼在了细瓷碗上。
那双平素慈和的眼睛此刻带着些不悦地看向秦秋巧。
“好好一顿年夜饭,都消停些!”她看着秦秋巧,“吃你的饭。”
三叔陆志泽脸色也有些难看,在桌下用力拽了一把秦秋巧的胳膊,低声道:“行了!别说了!”
秦秋巧被丈夫这一拽,再对上婆婆凌厉的目光,所有的不甘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她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端起饭碗,却不甘心地暗暗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这秦秋巧,出身商贾之家,在陆家这几个儿媳妇中,算是根基最浅的。
当年是她瞧上了陆志泽在司法部门的前程,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才嫁了进来。
跟书香门第清贵出身的吴楚云,以及娘家根基深厚的二儿媳宋琦文根本没法比,
就连已经在税务系统风生水起的小姑子陆灵韵,她都够不着。
也正因如此,她心里那股子“官太太”的做派格外足,老想着在大家庭里找点存在感。
往陆雪松身边塞人,就是憋着股劲儿,陆雪松眼看就是陆家第三代最有出息的孩子,要是能跟自己家亲上加亲,那以后岂不是自家也更有分量。
可惜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都碰了钉子。
丈夫陆志泽因为在司法机关工作,所以素来是个谨慎的性子,从不掺和,婆婆也不接茬。
至于陆雪松本人,除了年节根本就碰不到。
陆雪松的父亲陆志鸿,此刻依旧面色如常,一言不发,仿佛这场小小的风波与他无关,只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小辈们那桌的气氛可就截然不同了。
老爷子一走,仿佛无形的紧箍咒松开了,空气都活泛起来。
几个堂兄弟推杯换盏,笑声也大了几分,少了长辈在旁的拘束,多了年轻人特有的肆意。
二房的陆思源,是兄弟里最活泛的一个,脑子转得快,眼神里总带着点狡黠的光。
他几杯酒下肚,胆子更壮了,凑到陆雪松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好奇:“哥,你前阵子消失那么久,神神秘秘的,到底去哪儿了?”
陆雪松眼皮都没撩一下,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声音平平:“不该问的别问。什么事都好奇。”
陆思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反而嘿嘿一笑,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声音压得更低,透着股亲昵的试探:“哥,那我问点能问的?京郊东边……靠河湾那块地,我听说……是不是快有动静了?”
他搓着手,一脸期待。
陆雪松这才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向他,带着审视:“你想干什么?”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陆思源心头一跳。
“嘿嘿,哥,瞧你说的,”陆思源连忙摆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我能干啥呀?就是……就是打听打听行情嘛!”
“陆思源,”陆雪松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倒腾批文,钻空子捞钱这种事,沾都别沾!想都别想!听见没?”
陆思源被那眼神看得有点发毛,赶紧保证:“哎哟,哥!哪能啊!我哪敢干那个!”
“哼,”陆雪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信你才怪”。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胆子肥得很。”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自继续吃饭,留下陆思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那点小九九被戳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