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风钻进衣领。
陈默怕冻着身体虚弱的媳妇,更怕儿子在门口冻着。
他赶紧把手里抱着的孩子交到迎过来的陈秀芝怀里。
腾出手来,大手一捞,抱住陈佳浩。
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烧得暖和的屋里走,一边温声哄道:“儿子哎!咱们先进屋,屋里暖和,立马就能看弟弟妹妹了!你妈妈刚把他们生出来,身子还有点虚呢,不能在外头多待,冻着了可不行!”
关于这对龙凤胎的小名,陈默早就和家里人讨论定了。
性子急腿脚总爱动弹的姐姐叫“跳跳”。
生下来就安静乖巧、吃饱就睡的弟弟唤作“安安”。
至于两个孩子的大名,陈家上下却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
陈建川这个时候也没有主动给两个孩子起名的意思。
他想着,万一陈默的亲生父母有想法呢?
那这小儿子“安安”,是不是得跟着姓陆?
其实陈建川对于安安可能姓陆这件事没啥想法。
他的大孙子可是姓陈的。
因为这些心思,直接导致两个娃娃的“正式大名”至今还没尘埃落定。
就先叫着小名了。
陈默光荣晋升“奶爸”岗位,并且干劲十足。
温亦雪也在悄然蜕变。从前是凡事只能自己硬扛,现在陈默靠谱了,她心底那点小女儿的娇态便开始发芽,开始“恃宠而骄”起来。
夜里她心血来潮想吃的馋劲儿上来,便毫不客气地戳戳睡眼惺忪的陈默。
让他爬起来去给她做。
起初张岚在家时,温亦雪还多少顾及婆婆眼光,不敢太放肆。
等张岚放心回了村,她那点小任性就彻底没了遮拦,指挥的陈默团团转。
好在孩子的口粮有奶粉和定期送的羊奶帮衬,大大减轻了温亦雪母乳喂养的辛苦。
夜半孩子嘤咛啼哭,也都是陈默起身,熟练地抱起来轻摇慢哄。
温亦雪这月子坐得,那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舒心滋润。
而陈默这边就有点手忙脚乱了。
他虚心跟着大姐学怎么给孩子换尿布。
现在也能麻利地将小人儿放平,拆开襁褓,迅速地换下湿透的尿布片,再裹回去不让他们着凉。
换下来的尿布片很快堆成小山。
隆冬腊月,陈默舍不得让大姐碰冰水,自己挽起袖子在灶房角落吭哧吭哧搓洗。
每当这时候,他就忍不住在心底哀叹。
这都79年年底了!咋连个一次性尿布的影子都没有?
日子就在这手忙脚乱中,悄悄溜走。
转眼间,新年就要到了。
一大家子早早地回到了村里陈家老宅。
这是陈家开始慢慢变好了的第一个春节。
也是即将撞响八十年代钟声的一个春节。
今年他们老陈家经历了很多事。
大姐离婚了。陈小雨有了公主房。
陈默的亲生父母出现了。
陈家在县城有了一个门市房一个自建房。
温亦雪生了龙凤胎。
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陈家人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希望,热火朝天地扫尘、蒸糕、备年货。
陈默特意费心思托吴大东从省城捎回了一大包奢侈的“大白兔奶糖”
足以让孩子们脸色的笑意再甜上几分。
大年三十,天刚蒙蒙亮,陈默就拎着小半桶浆糊,带着兴奋雀跃的陈佳浩开始贴春联。
红纸黑字的对联是新写的,贴在斑驳的旧木门上,格外醒目。
村里年味渐浓,家家户户炊烟起,时不时响起零星鞭炮声。
陈佳浩哪能耐得住性子在一旁看?才跟爸爸贴了两张,听着外面孩子们的嬉闹声,眼巴巴地看着。
陈默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去玩就去吧,别跑远!”
小家伙撒丫子就跑,像只快乐的小雀儿。
谁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点小事儿。
二憨子,领着他的小儿子,远远就眼尖地瞅见陈佳浩吃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他知道陈家今年大方,大白兔奶糖都舍得拿出来给小娃娃。
二憨子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花言巧语地哄着。
陈佳浩毕竟才三岁多点,心思单纯,被三哄两哄,手里攥着的那几颗金贵的大白兔就易了主。
走远以后,二憨子得意地当场剥开一颗塞进自己儿子嘴里。
顺手也给自己扔了一颗,边嚼边斜着眼瞥向陈家大门,股酸溜溜的地哼哼:“哟呵,大白兔啊!陈家这真是发财了哦,日子阔气喽!
灶房里,张岚和陈秀芝正围着热气腾腾的大锅炸年货,滋啦作响。
陈小雨蹲在灶下往里添柴,小脸红扑扑的。
陈建川也没闲着,劈完了柴又忙着剁案板上大块的棒骨,咚咚作响。
陈默刚贴好最后一副对子,正扶着门框端详,就见自家儿子蹬蹬蹬地从巷口冲了回来。
小家伙脸蛋通红,嘴角撇着:“爸…爸…奶…奶糖…呜…没…没了!叔…叔,叔…骗人!嗝…”
陈默低头看着儿子哭花的小脸,先是一愣,随即绷不住乐了。
大过年的,陈默不是个小气的人,为几块糖跟这种人置气?掉份儿!村里眼皮子浅的人多了去了。
“哈哈哈,没事儿,好儿子,不哭不哭,”陈默哈哈一笑,把儿子往身边搂了搂,弯腰直接从棉袄口袋里又抓出一大把白兔,摊开在儿子眼前,“瞧!爸这儿多着呢!都给你!拿去跟伙伴们分分!”
年夜饭的香气刚刚在堂屋里弥漫开,诱得人食指大动。
张岚正摆着碗筷,佳浩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盘刚端上来的红烧肉,陈建川也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家人正要落座,窗外却突兀地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声音在陈家门口停住了。
陈默蹙了下眉,放下刚拿起的酒杯。
他走到院子里,刚拉开院门,刺目的车灯光就晃了一下眼。
门前停着的,赫然是一辆黑色小轿车。
几个穿着干净利索便装但身板笔挺,透着一股子纪律感的年轻人站在车旁。
陈默看着完全陌生的面孔,心头也掠过一丝诧异:“同志,你们是...?”
为首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同志,见陈默开门,立刻露出得体的微笑,态度非常客气:“打扰了,过年好同志。请问这里是陈家村陈默同志的家吗?”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点本地口音,但很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