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慢悠悠地盖下来,把四合院的青砖灰瓦都染得发暗。中院那棵老槐树下,二十多号人还聚着,手里的板凳腿在地上蹭出沙沙的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倒比刚才安静了些——易中海刚站出来,人群里的议论就像被风吹过的火星,明明灭灭,却没谁敢再大声嚷嚷。
谁都清楚,街道办说的\"管事大爷\",虽比不得正经干部,可手里攥着的权力却实打实——调解纠纷、登记户口、甚至连院里公共区域的煤棚子归谁用,都得经他点头。这权力不大,却能渗到日子的边边角角,由不得人不上心。
\"易师傅,您给说道说道?\"前院的王大爷磕了磕烟袋锅,率先开了口。他在院里住了快三十年,见证了易中海从毛头小子熬成八级钳工,论威望,院里还真没谁能压过他。
\"是啊,易大爷,您是咱院的老人,又是厂里的高级工,您说的话,我们信。\"有人跟着附和,目光齐刷刷地往易中海身上落。
刘海忠站在人群侧前方,脸憋得通红。他刚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抢话头,此刻被这阵仗一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论根基,自己比易中海差远了——易中海不光手艺硬,这些年帮东家修过锁、给西家补过锅,连后院聋老太的水缸都是他每周三挑满的,这份人情,可不是自己吼两嗓子就能比的。
易中海清了清嗓子,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身边的聋老太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既然大伙儿信得过我,那我就说几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些想法,是我跟老太太讨教过的——她老人家在院里住了四十多年,经的事比咱见的都多,有她掌舵,咱心里也踏实。\"
这话看似谦逊,实则把聋老太当成了挡箭牌。人群里谁都知道,聋老太耳朵背,平时连自家门槛都少出,哪会真\"讨教\"什么?可易中海把她搬出来,就等于给自个儿的话镀了层金——\"老前辈认可的\",谁还好意思硬顶?
许大茂在人群后踮着脚,急得直拽他爹许伍德的袖子:\"爸!你倒是说句话啊!这管事大爷要是能当上,往后傻柱见了我都得低着头!\"他今年刚满十六,正是爱耍威风的年纪,一想到能管着全院人的事,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突突跳。
许伍德却只是眯着眼抽烟,烟圈慢悠悠地飘到头顶,散在槐树叶里。他年轻时在码头扛过活,见多了争名夺利的闹剧,知道这\"管事大爷\"看着风光,实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管松了,街坊说你不作为;管严了,又容易得罪人。他家现在靠着许大茂在放映队的差事,日子过得安稳,没必要掺和这浑水。
\"小孩子家懂啥?\"许伍德拍开儿子的手,声音压得低,\"看戏就行,少插嘴。\"
许大茂撇了撇嘴,心里却不服气——他瞅着易中海被众人围着的样子,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另一边,何大清正蹲在自家门槛上,给陈娟递了个烤红薯。\"别往前凑,咱看热闹就行。\"他咬了口红薯,含糊不清地说,\"这种事,看着风光,实则净是麻烦。今天张家丢了根针,明天李家少了把柴,都得来找你评理,你管不管?管错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陈娟点点头,把红薯往何雨水手里塞了塞。她刚当上街道办委员,正琢磨着怎么跟街坊打交道,对院里的争斗本就没兴趣。再说她一个刚嫁过来的乡下媳妇,人微言轻,掺和这些事只会惹祸上身。
何雨柱靠在门框上,看着院里的热闹,嘴角噙着点笑。他太清楚易中海的心思了——这家伙表面上是为了全院着想,实则早就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上辈子这三个大爷的位置,可不就是这么来的?
\"爸说得对,\"何雨柱接话道,\"咱家现在日子过得安稳,陈姨在街道办刚站稳脚,我在厂里也顺,犯不着凑这热闹。真有啥事儿,咱凭道理说话,犯不着靠那'大爷'的名头撑腰。\"
何大清笑着点头:\"还是我儿子通透。\"
院里,易中海见众人神色各异,却没人站出来反对,心里更有底了。他往前挪了半步,朗声道:\"关于这管事大爷,我琢磨着,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咱院分前、中、后三院,各有各的事,不如就按院子来,设三个大爷,前院一个,中院一个,后院一个。\"
\"三个?\"人群里顿时起了阵骚动。
\"这主意好啊!各管各院的事,省得互相扯皮!\"
\"是啊,前院住的多是老人,中院年轻人多,后院杂户多,分开管确实更方便。\"
刘海忠眼睛猛地一亮——他刚才还愁自己争不过易中海,这下分三个名额,自己在中院没优势,去后院试试啊!后院住的多是租户和年轻工人,自己平时爱张罗事,说不定能捞着个位置!
阎埠贵也在心里盘算起账来——前院人少,事也少,要是能当个前院大爷,既能落个名声,又不用多费心,划算!他悄悄拽了拽三大妈的袖子,眼神里透着股兴奋。
易中海等议论声小了些,又道:\"三个大爷各司其职,但总得有个主次。我提议,按年龄排个序,年纪最大的当'一大爷',负责统筹全院的事;另外两位分管各院,有事多商量,这样既不乱,也能把事办利索。\"
这话看似公平,实则把自己往\"一大爷\"的位置上推——院里论年纪和资历,谁能比得过他?
\"那选举咋弄?\"有人问。
\"就按院子选。\"易中海答得干脆,\"前院的人投票选前院大爷,中院选中院的,后院选后院的,选出来后咱再汇总,咋样?\"
\"行!就这么办!\"刘海忠第一个应和,生怕晚了一步这规矩就变了。
众人也没意见,毕竟按院子选,自己熟悉的人多,选出来的也放心。
选举的流程简单粗暴——想参选的站出来,大伙儿举手表决。
前院先开始。阎埠贵第一个站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个小本子,笑眯眯地说:\"各位老街坊,我阎埠贵虽说爱算个小账,但绝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前院多是老人,谁家有难处,我愿意跑腿;谁家孩子想认字,我也能搭把手。要是选我,我保证公平公正,绝不偏袒!\"
前院总共就六户人家,除了王大爷年纪太大不愿掺和,其余几家都觉得阎埠贵虽然抠门,但脑子活、识字多,办事肯定比糊涂人强。举手表决时,五户都举了手,阎埠贵顺利当选前院大爷。他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一个劲地作揖:\"多谢各位信任,我一定好好干!\"
接下来是中院。易中海没等别人开口,先站了出来:\"中院的街坊,我就不谦虚了。这些年我在中院,谁家有事没帮过?论办事经验,我不敢说第一,也敢说数一数二。要是选我当中院大爷,我保证一碗水端平,绝不让老实人吃亏。\"
他话音刚落,贾张氏就嚷嚷起来:\"选易大爷!易大爷最公道!\"秦淮茹也跟着点头,连平时跟易中海不怎么对付的几个年轻人,也觉得他确实靠谱。举手表决时,中院十二户人家,十一户都举了手,就何大清家没动——他们本就没打算掺和。
易中海当选中院大爷,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松了口气。
最后是后院。刘海忠早就按捺不住,往前一站,胸脯挺得老高:\"后院的兄弟姐妹们!我刘海忠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实在!谁要是选我,往后街道办有啥消息,我第一个通知大伙儿;谁家想找活干、孩子想上学,我跑腿!咱后院不能让人瞧不起!\"
后院住的多是租户和年轻工人,平时就爱热闹,听刘海忠说得实在,又想着他在厂里是七级锻工,多少有点门路,纷纷点头。举手表决时,后院八户人家,六户举了手,刘海忠险胜。他激动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地给大伙儿鞠躬:\"谢谢!谢谢大伙儿!我一定不负众望!\"
选举结果一出来,易中海清了清嗓子,正式宣布:\"经全院街坊投票,选举易中海为中院大爷,刘海忠为后院大爷,阎埠贵为前院大爷。按年龄排序,我为一大爷,刘海忠为二大爷,阎埠贵为三大爷。往后院里的事,就由我们三个协同管理,有啥不妥的,大伙儿尽管提!\"
\"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
刘海忠虽然只是二大爷,却比中了头彩还高兴,一个劲地跟身边人握手;阎埠贵捧着他的小算盘,盘算着往后怎么把\"大爷\"的身份用得恰到好处;易中海站在中间,接受着众人的道贺,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何大清和许伍德两家。
他见何大清蹲在门槛上,正给陈娟剥橘子,对院里的热闹恍若未闻;许伍德则早带着许大茂回了屋,连灯都没开。
易中海心里掠过一丝疑惑——这俩人,一个是院里资历最老的钳工,一个是码头出来的硬汉子,按理说该是自己最强的对手,怎么偏偏对这\"大爷\"的位置毫无兴趣?
他哪里知道,何大清和许伍德心里打的是另一番算盘。
何大清年轻时混过江湖,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现在这年月,安稳日子比啥都金贵,当个管事大爷,看似有权,实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哪天政策变了,第一个被清算的,保准是这些\"出头露面\"的人。他家现在有傻柱这个\"少年英雄\"撑着,陈娟又在街道办当委员,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犯不着去蹚这浑水。
许伍德想得更简单——他看透了易中海的算计,也知道刘海忠的官瘾和阎埠贵的抠门,这仨人凑在一起,往后院里少不了鸡飞狗跳。他家许大茂在放映队上班,平时接触的人多,少掺和院里的事,才能安安分分过日子。
何雨柱看着易中海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
上辈子这三个大爷,就是这么勾心斗角,把个四合院搅得鸡犬不宁。易中海打着\"公正\"的旗号偏帮傻柱,实则为了给自己养老铺路;刘海忠一门心思往上爬,谁有权就巴结谁;阎埠贵则把\"大爷\"当生意做,事事都想捞点好处。
这辈子,他何雨柱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傻柱了。他家有粮有肉,有人脉有底气,犯不着看这仨人的脸色。
\"柱子,咱回屋吧,天凉了。\"陈娟把外套往何雨水身上拢了拢。
\"嗯。\"何雨柱点点头,扶着何大清往屋里走。经过易中海身边时,他淡淡扫了一眼,没说话。
易中海想跟他搭句话,张了张嘴,却见何雨柱已经进了屋,只留下个挺直的背影。
院里的喧闹还在继续,刘海忠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往后的\"施政纲领\",阎埠贵则在给大伙儿算\"大爷们\"的误工补贴,易中海站在中间,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渐渐沉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这个院子,好像有什么地方,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了。至少何雨柱一家子,似乎从没想过要跟他们这些\"大爷\"凑到一块儿玩。
夜渐渐深了,槐树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三个大爷的名号定了,可这四合院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