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超市隔壁那间空置的门脸,如同一个蒙尘的匣子,终于被钥匙拧开。积年的灰尘混合着残留的廉价奶茶香精味扑面而来,呛得鹿玖直咳嗽。阳光从蒙尘的玻璃门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地方不大,呈窄长的L形,前厅约莫二十来平,后面还隔出个小小的储藏间兼洗手间。墙皮斑驳发黄,几处漏水留下的污渍如同地图上的伤疤。地面是廉价的白瓷砖,缝隙里嵌着黑乎乎的顽渍。角落里堆着前任奶茶店遗留的几把破高脚凳和一个开裂的吧台。
“咳咳…这味儿…得好好拾掇拾掇!”鹿玖挥着手驱赶灰尘,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老王报的租金是便宜,但这“毛坯”程度也超乎想象。
苏青博士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她放下背着的工具箱,立刻指挥玲珑开始扫描。“结构稳定!承重墙完好!水电接口齐全!通风尚可!位置…绝佳!”她指着门外人来人往的小区主干道和隔壁老王烧烤飘来的烟火气,“陛下!此地甚好!只需稍加改造!”
李如玉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踏入。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狼藉的方寸之地。灰尘、污渍、破败…与合租屋的窘迫何其相似。但源初炉在合租屋角落绒布下传来的平稳嗡鸣,此刻仿佛多了一丝沉实的共振,如同种子落入泥土,虽无声,却预示着生长。
“可。”她只吐出一个字,算是为这“磐石”的新基定了调子。
创业的引擎再次轰鸣,比在合租屋客厅时更加澎湃。鹿玖化身监工兼壮劳力,挥舞着从老王超市借来的大扫帚,跟灰尘和蛛网鏖战。苏青博士则彻底进入技术宅的狂热状态,平板电脑上飞快绘制着店铺布局图——维修区、配件展示柜、客户等待区、还有最重要的核心区:一个带独立稳压电源和多重屏蔽措施的“磐石座”设备安置点(源初炉和屏蔽盒的专属位置)。玲珑的机械臂也没闲着,吸附在墙上,电子眼扫描着每一寸墙面和电路,规划着最优的安防监控网络布线。
李如玉并未参与具体的清扫和规划。她背着手,在空旷的前厅缓缓踱步。脚步落在布满灰尘的瓷砖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体内微弱如丝的“磐石”之力,随着她的步伐,如同无形的根系,悄然沉入脚下的大地。感知蔓延开来,融入这间店铺的砖石水泥,捕捉着这方寸之地沉淀的气息、过往的喧嚣、以及…可能潜藏的窥伺。
“陛下,”鹿玖灰头土脸地凑过来,指着斑驳的墙面,“这墙得重新刷吧?刷什么色?白色显亮堂,但容易脏。灰色沉稳,但怕显得暗…”
李如玉脚步未停,目光扫过一块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水泥的墙面。“灰。”她淡淡道,“如磐。”
“得嘞!磐石灰!”鹿玖立刻记下,感觉这名字倍儿有气势。
“电路需要全面升级!”苏青博士头也没抬,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标注,“原有线路老化严重,带不动维修设备和安防系统!需要重新走线,独立专线给核心区!还有网络…光纤必须拉进来!”
“钱…”鹿玖看着平板上苏青博士标注的一大串材料和施工费用,脸皱成了苦瓜。老王给的租金是便宜,可这装修启动资金…合租屋账上那点钱,加上刚收的几单维修费,简直是杯水车薪!
李如玉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几把蒙尘的破高脚凳上。凳子腿是金属的,焊点粗糙,布满锈迹。她走过去,指尖在其中一把凳子腿一处锈蚀严重的焊点上轻轻一拂。一股微不可察的暗金锋芒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瞬间切入!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的锈蚀铁片应声剥落,掉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此物,”李如玉拈起那块其貌不扬的锈铁片,指尖感受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和粗糙质感,“可兑几何?”
鹿玖和苏青博士都愣住了。兑?用这破凳子腿上的锈铁片兑钱?
李如玉没解释。她走到蒙尘的玻璃门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一个收废品的三轮车正慢悠悠地蹬过,车斗里堆着旧纸箱和几个瘪掉的易拉罐。车把上挂着的喇叭循环播放着:“回收旧彩电旧冰箱旧电脑…旧手机旧平板换菜刀换剪子换盆…”
鹿玖猛地一拍脑门:“对啊!废品回收!这破凳子、旧吧台、还有那些垃圾…都能卖钱!苍蝇腿也是肉啊!”他瞬间来了精神,掏出手机就搜附近的废品回收站电话。
苏青博士也反应过来,推了推眼镜:“不仅是这些。装修产生的纸箱、塑料包装、金属边角料…都能分类回收。开源节流,积少成多。” 技术宅的严谨思维瞬间切换到精打细算模式。
李如玉没再言语。她将那块锈铁片随手丢进鹿玖刚找来的一个空纸箱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铁锈的粗糙感。这方世界的规则,倒也直白。万物有价,皆可周转。
接下来的几天,小小的店铺成了忙碌的工地。鹿玖化身砍价小能手和废品搬运工,跟收废品的老头斗智斗勇,用几把破凳子旧吧台换回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苏青博士则成了包工头兼电工监工,拿着图纸指挥请来的工人(鹿玖在劳务市场找的便宜散工)重新布线、刮腻子、刷墙。李如玉依旧像个巡视疆土的帝王,每日必至,背着手在渐渐成形的店铺里踱步。她很少开口,但每当工人偷懒或手艺粗糙时,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去,往往比鹿玖的咋咋呼呼更有效,让对方脊背发凉,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日傍晚,夕阳将崭新的“磐石灰”墙面染成温暖的橘红。基础硬装已近尾声,地面瓷砖擦得锃亮,等待区铺上了廉价的灰色地胶。核心区预留的位置周围,已经按照苏青博士的要求,用铅板做了初步的内衬屏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乳胶漆和松香水味道。
“总算有点样子了!”鹿玖累得一屁股坐在还没拆封的防静电地垫上,看着初具雏形的店铺,成就感油然而生,“苏青姐,咱这店…起个啥名?‘鹿师傅快修’听着是不是有点…不够大气?”
苏青博士正蹲在核心区调试一个刚装上的稳压器,头也没抬:“‘磐石科技维修中心’?或者…‘磐石座民用技术服务站’?”
“噗!”鹿玖差点被口水呛到,“苏青姐,咱接地气点行不?听着像国家保密单位…”
“就叫‘磐石维修’。”李如玉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印着“老王烧烤”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串烤得油亮的羊肉串和烤馒头片,香气霸道地驱散了松香水的味道。
“磐石维修…”鹿玖咂摸着这个名字,眼睛一亮,“好!简单!大气!还带点咱陛下的气质!磐石!稳!”他立刻拍板。
三人就在还没安装柜台的光秃秃台面上,铺开一次性餐盒,分食着还冒着热气的烧烤。烟火气混合着装修的味道,竟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明天定制的柜台和货架就到了,”苏青博士咬着烤馒头片,规划着,“柜台后面就是维修区,工具和设备搬过来就能开工。玲珑的安防网络也调试得差不多了,覆盖店铺周边五十米,热成像加异常能量波动双重监控。”
“好日子要开始了!”鹿玖撸着羊肉串,豪情万丈。
就在这充满希望的烟火气中,店铺那扇崭新的玻璃门(鹿玖咬牙买的钢化玻璃),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力道之大,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三个穿着紧身黑t恤、胳膊上纹龙画虎、一脸痞气的混混堵在门口。为首一个剃着青皮头,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正在吃烧烤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在穿着深灰色运动服、气质清冷的李如玉身上,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哟呵?新店开张?挺热闹啊!”青皮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皮靴踩在刚擦干净的地砖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他身后两个跟班也晃了进来,其中一个故意踢翻了角落一个装垃圾的空纸箱。
“几位…有事?”鹿玖放下吃到一半的羊肉串,站起身,强作镇定,心里却咯噔一下。这架势,来者不善!苏青博士也警惕地放下食物,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玲珑遥控器。
“事儿不大!”青皮头走到光秃秃的柜台前,手指用力敲了敲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这片儿,兄弟我罩的!新店开张,得懂规矩!保护费,一个月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字。
“保护费?”鹿玖声音提高了八度,“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说我们…”
“嗯?”青皮头眼一瞪,凶光毕露,一步逼近鹿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不交?信不信老子让你这店开不了张?!”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狞笑着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折叠小刀,刀锋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店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装修的松香味和烧烤的烟火气,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戾冻结了。苏青博士脸色发白,鹿玖额头冒汗,攥紧了拳头。
唯有李如玉。
她依旧坐在那个高脚凳(唯一清理出来能坐的)上,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中最后一小块烤馒头片。然后用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上面沾了多么了不得的污秽。
擦完手,她才缓缓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掠过青皮头那张嚣张的脸,掠过他脖子上晃动的金链子,掠过那两个跟班手里把玩的凶器。
青皮头被这平静到诡异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随即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臭娘们!交钱!不然…”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李如玉动了。
她没起身,甚至没看旁边。只是随手拿起了放在光秃秃台面上的、一部屏幕碎裂成蛛网状的旧手机——那是苏青博士测试玲珑热成像功能用的报废样机。
她的指尖在碎裂的屏幕边缘极其轻微地一弹!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震颤声响起!
下一秒!
“咻——!”
一道黑影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掠过青皮头惊愕的脸侧!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器刺入朽木的闷响!
紧接着是“哗啦”一声玻璃爆裂的脆响!
青皮头只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惊骇地侧头,只见他身后那个正把玩折叠刀的跟班,保持着狞笑的表情僵在脸上,额头正中央,赫然**嵌着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手机如同被巨力拍扁的苍蝇,整个嵌进了他身后的钢化玻璃门里!蛛网般的裂纹以手机为中心,瞬间蔓延了整个门板!
那跟班眼白一翻,哼都没哼一声,软泥般顺着布满裂纹的玻璃门滑坐到地上,昏死过去。几片细小的碎玻璃碴从他额头上崩落,混着一点血丝。
时间仿佛凝固了。
青皮头脸上的嚣张和凶狠如同被瞬间冻结,然后寸寸碎裂。他捂着自己火辣刺痛的脸颊,那里被飞溅的细小玻璃碴划出了几道血痕。他看着嵌在裂纹玻璃门里、屏幕彻底粉碎、如同抽象艺术品的旧手机,再看看那个依旧坐在高脚凳上、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个垃圾的深灰色身影,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另一个跟班手里的折叠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吓得倒退两步,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鹿玖和苏青博士也彻底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用…用一部碎屏手机…当暗器?还把人生生拍晕嵌进了钢化玻璃门里?!这…这比晾衣杆抽人还离谱啊!
李如玉缓缓站起身。深灰色运动服在夕阳下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她看也没看地上昏死的跟班和吓傻的另一个混混,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落在青皮头那张惨白如纸、写满惊恐的脸上。
“保护费?”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威压,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朕的地界,何时轮到魍魉聒噪?”
青皮头浑身猛地一哆嗦,看着李如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尸山血海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尿意汹涌而来!他再不敢有半点凶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大…大姐!不!姑奶奶!祖宗!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他连滚爬爬地拽起地上昏死的同伴,又踢了吓傻的另一个跟班一脚,三人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撞开那扇布满裂纹的玻璃门,瞬间消失在街角。
店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那扇布满蛛网状裂纹、中心嵌着一部报废手机的钢化玻璃门,在夕阳下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悚一幕。几片碎玻璃碴从门框上簌簌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如玉走到那扇门前,平静地看着嵌在玻璃中的旧手机。碎裂的屏幕下,手机主板隐约可见。
“苏卿,”她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此门…需赔。记账。”
她伸手,食指在布满裂纹的玻璃门中心,那部报废手机旁边,极其平稳地、如同刻印般,划下两个铁画银钩、带着无上威严的古体大字——
**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