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张巨大的三维地图悬浮在桌子中央。
山城的轮廓被无数闪烁的红点包围，那是静默的兽潮。
赵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留下一道道失效的战术轨迹。“开战七十二小时，我方动用了三个重炮旅，发射了超过五千发高爆弹，全部被它体表的能量场抵消。”
他切换了画面，一段段模糊的战场录像开始播放。
一个庞大到遮天蔽日的黑影，在一片火海中横冲直撞。
那是一头牛，一头通体漆黑，肌肉虬结如山峦的巨牛。
它的双角弯曲向上，尖端闪烁着暗红色的光，每一次甩头，都能轻易撕裂一栋高楼。
“这是军方对它的命名，‘米诺陶斯’。”
赵立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它不具备人形态，智力水平不明，但它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物理抗性。特种穿甲弹，钻地导弹，都无法对它造成有效伤害。”
“我们军方能做的，就是为你们的行动提供火力压制，以及在关键时刻，发射搭载有‘冥河’神经毒素的导弹。”
赵立深吸一口气，关闭了影像。他的手摆向主位旁边的陈宇。
“接下来，就由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人类序列No.20，‘黄金瞳’先生，来阐述你们进化者这边的，具体的吸引诱导计划。”
黄金瞳？总指挥？
王耀威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坐在最显眼位置的男人。那个他曾经瞧不起，后来又被压得抬不起头的陈宇。
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四级人类？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疯了吗？
接取任务前，南城基地的叶景明还特意叮嘱过他，这次行动由一位四级强者带队，让他收敛脾气，一切听从指挥。
他当时还想着过来划划水，顺便攀攀关系，拜个山头的。
可现在，那个四级，居然是陈宇。
一想到当初在南城大学，自己带着人在食堂闹事，后来又在食堂里处处恶心执法队的事，一股冰冷的汗液瞬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
他完了。
他肯定会死在这里。陈宇绝对会借着这次任务，把他当成炮灰，丢进怪物堆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陈宇身上。
那些来自全球各地的三级进化者，每一个都是一方强者，此刻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审视，有惊讶。
白夜的手按在了剑柄上，他想看看，这个曾经的对手，如今的四级，究竟会拿出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计划。
陈宇没有立刻开口。
他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双金色的瞳孔，不带任何情绪地，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看见了王耀威脸上的恐惧和死灰。
他看见了那几个白人进化者眼中的傲慢与质疑。
他看见了白夜的战意和沈月的警惕。
最后，他的视野停留在曹艾青那张写满担忧的脸上。
然后，他开口了。
一句，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为之冻结的话。
“没有任何指令。”
短暂的停顿，像是在给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你们不用出手。”
整个房间死一样地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一切，交给我。”
这几句话，他说得很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什么？”一个来自伊甸基地的白人壮汉第一个拍案而起，用生硬的中文质问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一个人？你以为你是神吗？”
“傲慢的家伙！”一个黑人也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满是怒火，“我们不是来这里看你个人表演的！这是关乎三百万人生死的战争！你这是在藐视我们所有人！”
“就是！太狂妄了！”
“赵将军，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疯子身上！”
质疑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王耀威缩在椅子里，他没有出声，只是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陈宇。
他甚至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陈宇真的一个人去送死，那自己……是不是就安全了？
陈宇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转过脸，那双金色的瞳孔，直直地对上山城总指挥赵立。
赵立被他这么盯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情感，那是一种纯粹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他明明知道对方是人类，是来拯救他们的英雄，可身体却不自觉地绷紧了。
“何时执行任务？”陈宇问。
生物的本能恐惧让赵立的大脑有些卡壳，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思绪。“啊？哦……计划的执行时间，是今夜两点。”
“好。”
陈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一个他以前从不会做的动作。
“会议解散。”
说完，他便转身，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了一屋子的错愕、愤怒，和无法理解。
……
冰冷的金属走廊里，陈宇的脚步声单调地回响。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等待两点的到来。
“陈宇！”
一个清脆而急切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是她。
曹艾青快步追了上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的胸口因为急促的跑动而微微起伏，那双漂亮的瞳孔里，全是焦急和不解，“你一个人是无法对抗米诺陶斯的！【earth】的分析你也看到了，它的能级远超阿努比斯！你这是在自杀！”
自杀？
陈宇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关切。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想我会很高兴吧。
他突然很想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
“哈……”
一声短促的，像是漏气的轻笑。
然后，这笑声像是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笑得浑身发抖，笑得喘不过气。
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凄厉而疯狂，像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在押上自己最后筹码时的狂欢。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双金色的瞳孔里涌出，混杂着他放肆的笑声，一起浮现在那张扭曲的脸上。
曹艾青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她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笑了很久，久到陈宇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他才慢慢直起身。
他猛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也用这个动作，掩盖了自己满脸的狼狈。
他抬起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你们上去了也没什么用，这个英雄，我当定了。”
他的话语从笑声的余韵里挤出，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冷漠。
他没有再停留，只是摆了摆手。
“曹艾青，做好你自己的事吧。”
说完，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曹艾青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个孤单而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光线的阴影里。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