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拉着她:“小师妹别担心,你爹爹不怕蜈蚣,一定在后面。”
生烟心中害怕,不由得紧紧握住苍黄的手。
有人点亮了火折子,有人立刻抢来扔在地上将火踩灭了:“你疯了!那些蜈蚣认火光,你这不是点着火把让它们过来吗?”那地上的火折子翻腾了几下,甬道里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里面的人手脚并用,狼狈逃命,叫苦连天。
晚照在甬道里越走越觉得不对,背上苍雪的身子越来越烫,他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又开始发烧了。
“雪儿?雪儿”晚照试着叫了两声,而背上的人没有回应。她此时又失去了意识。晚照将手伸到后面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呼吸均匀。
他没有时间查看她的状况,现如今,只要不是被蜈蚣咬了,其他都谈不上重要。
他搂了搂背上的人,加快了脚步,终于赶上了前面的人。他拍拍苍黄的肩膀:“十三,前面还有多远?”
苍黄听见是晚照的声音,连忙答:“地图上看这个甬道曲曲折折有两三里,但是这里太黑了,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
王西元也走在后面,他拼命往前追赶苍黄和生烟。
他听到前面苍黄的声音,连忙加快了脚步,赶得气喘吁吁:“糟了!糟了!这里有火药库!”
苍黄忽然意识到地图上,在西边出口附近确实埋了大量的火药。而在地宫里还有一个仓库用来储藏灯油,因为在地宫里生活,每天要消耗大量的灯油。
这两个地方虽然有一些距离,但是如果灯油的仓库全部烧起来了,难免不会烧到火药库。
王西元曾经说,留下来的火药可以再炸出一个一样大小的地宫。如果这些火药被点燃,可能整个紫霞庄方圆几公里都要被抹平。
他们根本跑不掉。
苍黄出了一身冷汗,对生烟道:“小师妹,这里埋了火药,你跟着晚照和你爹爹先走,我要去想办法!”说完撒开手就要往回走。
生烟一把拉住他道:“里面火越来越大,你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跑快些,尚有机会活命。你现在回去只能是送死!”
王西元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上来:“当年设计的时候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这谁能想到会成如今这样子!这些蜈蚣简直是移动的火引子!”
晚照问:“我们明明已经堵住了地下的洞口,怎么还有这么多蜈蚣?”
王西元道:“你以为只有那一个洞口连着地宫的地下吗?通风口,进水口,排水口,还有无数你看不到的罅隙!”
生烟拉住王西元:“爹爹,之前我们在地下时,那些蜈蚣并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今日怎么对火和人格外敏感?”
王西元大声答:“我怎么知道?!也许是环境变得厉害,这世界真的要进入末日了!!”
听见他们的对答,听说这里还有火药库,身边逃命的人更加惊慌,纷纷连滚带爬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天璇也从后面赶来,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他们变成了最后垫底的人。
苍黄告诉天璇火药库的事情,几句话之间,下面的烟火味道已经灌了上来,可见地宫里的火势还在蔓延,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蔓延到火药库。
现在除了没命地跑,抢最后的时间,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解法。
王西元忽然跪了下来,就这么“咚咚咚”地对着前面的人磕了几个响头:“念紫是一个单纯的好姑娘,只是命苦了一些,那些事情都是被逼无奈。还请你们瞧在我的份上,今后好生对待念紫。”
生烟心头猛地一沉,扑上去拽住父亲衣襟:“爹爹,你要干什么?”
王西元道:“这里是我建的,我知道哪里有水渠,我要引水去火药库那边,我不怕蜈蚣,我本来也不想出去,我为你们拖得一刻是一刻,你们快走吧!”
苍黄也不同意:“王老先生,你一个人如何引水过去?我们一齐出去,哪里见得就炸死了我们!”
王西元枯瘦的手指向东侧甬道:“能改闸口!你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要用水灭灯油的火是不可能的,看能不能把火药库那边浸湿,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你们快走!”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地宫房舍梁柱坍塌的轰响。
生烟一听,知道爹爹已经是抱了必死的打算,哪里肯依?上前哭得撕心裂肺:“爹爹!我不走!我们父女才团聚了几日?我要跟你在一起!”说着紧紧搂着王西元的手臂不肯放。
天璇和晚照一起上前去拉王西元,可他牢牢地跪在地上,根本不肯起来,他对生烟大声吼:“你好好地活着便是孝顺我和你娘!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王西元喊得声音嘶哑,泪水在脸上纵横,流到嘴巴里,竟然是苦的。
生烟拼命摇头:“爹爹!不要啊……我才刚有的爹爹……不要啊……”她声泪俱下,心如刀割,“爹爹……我跟你一起去……”
王西元用力扯开她的双手,可是那双手抓得太紧。他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依恋父亲,只要他要去地下勘测什么,她便是这样抓着他的手臂,一双大眼睛泪汪汪地,哭起来的时候,五官全皱在一起,像一只捏起来的小肉包。小小的念紫也是这样说的:“爹爹,你不要走……不要走爹爹……”
那时他总会蹲下来,用长满胡茬的脸蹭她的小脸:“爹爹回来给你带糖画儿好不好?”
可是这一次,他再也说不出再见,因为他知道,真的不会再见了。
永别了。
他曾经以为妻子女儿遗弃了他。却没有想到这失而复得的父女情缘只有这短短一日。
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人世间的聚散,反正永夜要来,反正一切都要结束。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的心那么痛,那么痛。
万箭穿心啊。
王西元心一硬,将生烟推倒在地,恶狠狠地说:“苍黄!你把念紫好生带出去!你以后若是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听到没有?“
苍黄也流下泪来。
”我问你!听!到!没!有!”
苍黄吸一吸鼻子,连忙答:“是!是!”
王西元声嘶力竭:“走——!啊——!”
“爹爹!”
苍黄一把抱起生烟,凝立在黑暗中。
“走——啊!走——!!”
天璇和晚照拉住苍黄:“我们走!”
王西元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哈哈大笑,阔步往地宫的方向去了。
他嘴里大声唱着:“兰配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淹没在一片大火燃烧的垮塌声中,渐渐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