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安宰!你这个冥界的王快出来救人啊!”
兰乔曦带着哭腔的嘶喊,如同绝望的祈祷,穿透了医疗舱内粘稠的阴冷和令人作呕的邪能波动。那声音里饱含着对皇甫诗危在旦夕的恐惧,也混杂着对呼唤那个亲手被她刺死的仇敌的屈辱与挣扎。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瞬。
就在那黑雾顶端的欧阳宸鬼面狞笑更盛,缠绕皇甫诗的黑雾如同巨蟒般骤然收紧,她隆起的腹部皮肤下那疯狂蠕动的鼓包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绝对的冰冷与死寂,毫无征兆地降临!这气息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位阶的碾压,一种规则的显现!它并非从门外涌入,而是直接充斥了医疗舱内的每一寸空间,如同无形的寒冰瞬间冻结了奔腾的岩浆!
医院的天空突然乌云大作,电闪雷鸣起来。
扭曲狂舞的黑雾猛地一滞!那翻腾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欧阳宸鬼面上燃烧的幽绿鬼火剧烈地摇曳、缩小,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那猖狂的狞笑也瞬间僵硬、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恐惧!
空间被撕开一道狭长的、边缘流淌着粘稠墨色液体的裂缝。一只修长、骨节分明、肤色近乎半透明苍白的手,从那裂缝中探了出来。那手上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却带着一种执掌生死轮回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只手,无视了翻腾的黑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欧阳宸鬼面惊骇欲绝的扭曲表情,就那么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地,直接插入了包裹着皇甫诗身体的那团浓郁黑雾的核心!
五指如幽冥寒铁铸就的利爪,猛地向内一扣!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惨嚎,从欧阳宸鬼面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开,带着无尽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滚出来!” 任安宰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响起,如同冥府的判词。
随着他五指发力向外狠狠一拽——
“嗤啦——!”
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那浓郁如液态沥青的黑雾,硬生生被扯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一张由黑雾凝聚成的、五官扭曲到极致、充满了痛苦、怨毒和极致恐惧的人脸轮廓,被那只手硬生生地从皇甫诗身体上方、从那黑雾的核心中,强行剥离、拖拽了出来!
那正是欧阳宸残魂的本体!此刻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鬼面,而是一个被无形锁链捆缚、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的、半透明的扭曲魂影!魂影的双眼中,幽绿的鬼火疯狂跳动,充满了对那只苍白手掌的无边恐惧!
“不……饶命……冥王陛下……饶命啊!” 欧阳宸的魂影发出断断续续、充满惊惶的哀鸣,魂体在任安宰的掌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溃散。
任安宰的身影完全从空间裂缝中踏出。他依旧穿着那身绣着暗金龙纹的玄色冥王袍服,长发如墨,面容俊美却冰冷得不似活物。他看也没看地上皇甫谦、苏萌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深邃如古井的眸子只是淡漠地盯着掌中挣扎的魂影。
“借胎还魂,扰乱阴阳,侵扰生者,罪无可赦。”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宣判着最终的结局,“汝之残魂,当入冥狱,永世沉沦。”
“不!陛下!饶我!我交代!我都交代!” 欧阳宸的魂影在绝对的死亡威胁下彻底崩溃,“是……是我欧阳家的大祭司!是他!是他用秘术吊着我的命!也是他想到这‘借胎还魂’的邪法!他说……他说这是唯一的生路!是……是‘彼岸花计划’的试验品!他让我……让我占据这具被邪气污染过的纯净胎体……具体的……具体的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只是想活……陛下饶命啊!”
“彼岸花计划……” 任安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冰冷。他不再多言,扣住欧阳宸魂影的五指猛地收紧!
“啊——!!!”
一声短促到极点的惨嚎戛然而止。
任安宰的掌心,仿佛出现了一个微型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欧阳宸的魂影如同被投入漩涡的枯叶,瞬间被吸扯、压缩,化作一道微弱的黑烟,彻底没入那掌心之中,消失无踪。魂飞魄散的结局被免去,等待他的将是冥狱深处漫长的洗炼与审判。
医疗舱内,令人窒息的黑雾如同失去了源头,开始剧烈地翻滚、溃散、消融。那股阴冷邪恶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悬浮在半空的仪器“砰砰砰”地砸落在地。病床上,皇甫诗隆起的腹部肉眼可见地迅速平复下去,缠绕她的黑雾彻底消失。她身体猛地一松,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双被漆黑血丝占据的眼睛缓缓闭上,脸上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虚脱。但生命体征监护仪上那疯狂乱跳的数据,开始以一种惊魂未定的速度,缓慢地回落、趋向平稳。
危机,解除了。
死寂。
只有仪器重新发出的、规律的“嘀嘀”声,以及皇甫诗粗重艰难的喘息。
任安宰缓缓收回手,掌心那吞噬灵魂的黑洞已然消失。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门口的几人身上。那目光先是扫过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皇甫谦,扫过周身灵力隐现、眼神警惕复杂的苏萌,扫过一脸惊魂未定却强自镇定的豆豆,最后,如同沉重的铅块,落在了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的兰乔曦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兰乔曦的嘴唇动了动,无数的问题在喉咙里翻涌——彼岸花计划是什么?欧阳家的大祭司是谁?他作为冥王是否知晓?……然而,没等她问出口,任安宰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那情绪快如闪电,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某种被尖锐之物刺穿的隐痛。
他的眉头再次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在强行压制着什么。是鹤珍珍那道融入他神魂的残魂!那残魂在感受到兰乔曦气息的瞬间,爆发出了强烈的怨毒与不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任安宰猛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再多看兰乔曦一眼,那残魂带来的撕扯之痛就会失控。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病床上刚刚脱离险境的皇甫诗一眼,转身便欲踏入身后尚未完全闭合的空间裂缝。
“等等!” 兰乔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颤抖,“‘彼岸花计划’!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任安宰的脚步顿在空间裂缝的边缘,玄色的袍角无风自动。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冰冷而孤绝的背影。那背影在幽绿褪去、只剩下仪器微弱红光的医疗舱内,显得格外压抑。
沉默只持续了一瞬。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冥河彼岸飘来,清晰地钻入兰乔曦的耳中:
“我说了,你信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间裂缝骤然合拢。任安宰的身影连同那来自冥界的死寂气息,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医疗舱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片死寂的茫然。
兰乔曦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那冰冷的六个字冻成了冰雕。“我说了,你信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将前世椒房殿的虚情假意、冷宫白绫的彻骨绝望、北地风沙的相依为命、灵堂之上的生死相搏……所有爱恨交织、刻骨铭心的画面瞬间搅碎、翻涌上来!信任?他们之间,从那个孩子死去、从兰府化作焦土的那一刻起,早就不存在这种东西了!一丝尖锐的刺痛从心脏蔓延开,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诗诗!” 皇甫谦第一个扑到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妹妹虚弱的肩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浓浓的后怕,“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苏萌也快步上前,双手再次结印,柔和的银色灵光如同温润的水流,缓缓笼罩住皇甫诗的身体,仔细探查着她体内是否还有邪气残留。豆豆则紧张地操作着平板,调取着皇甫诗的各项生命数据,语速飞快地向皇甫谦和苏萌低声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