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驿馆的桐油灯在风中摇曳,将《骨相考》上渗出的冰蓝液体映得妖异非常。陈砚秋用银针挑开书页,那些被朱砂圈出的鼻梁轮廓遇针尖竟开始蠕动——每道轮廓下都藏着细如发丝的银线,线头缀着肉眼难辨的冰片碎屑。
窗外传来军靴踏过青石板的声响。陈砚秋迅速合上书册,指腹触到封面暗纹——是宫廷画院专用的\"罗纹笺\"质地。这种纸张在真宗朝专用于《璇玑录》誊抄,遇血会显出暗记。
\"搜!每个房间都要查!\"
粗犷的关西口音混着铁甲碰撞声逼近。陈砚秋将《骨相考》塞入怀中,七把阴阳刀贴身藏好。他吹灭油灯,借着月光瞥见院中禁军手持的画像——那分明是麦积山石窟里见过的父亲小像,只是题跋被人用朱砂篡改为\"犯官陈明远\"。
床板下的暗格突然传出敲击声。陈砚秋握刀掀开木板,对上一双虹膜异色的眼睛——是失踪多日的赵明烛!这位皇族监考官官袍破碎,手中攥着卷烧焦的《金刚经》,经页边缘残留着银针穿刺的孔洞。
\"韩似道在找这个。\"赵明烛喘息着递来半片翡翠,内壁刻着微缩的贡院平面图,\"三百六十五间号舍对应周天星数......\"
院中火把突然照亮窗纸。赵明烛猛地将陈砚秋推倒,自己则滚入床底。门闩断裂的瞬间,陈砚秋瞥见禁军统领腰间挂着鎏金匣子——匣缝渗出黑水,在地面蚀出\"骨相\"二字。
\"奉旨缉拿要犯!\"统领的佩刀挑开床帐,\"抬头!\"
陈砚秋垂首作惶恐状,暗中将翡翠片压入砚台残骸。统领粗糙的手指捏住他下巴强行抬起,另一只手举起宫灯照他面容。灯光下,统领瞳孔骤缩——他盯着陈砚秋左肩若隐若现的北斗胎记,喉结滚动数次,突然松开手。
\"不是这个。\"统领转身时,陈砚秋看见他后颈刺着微型银鞘图案,\"继续搜!\"
待脚步声远去,赵明烛从床底爬出,手中《金刚经》已自行燃烧。火中浮现的虚影正是汴京贡院,三百六十五间号舍的屋顶全插着银针,针尾翡翠在月光下组成紫微垣星图。
\"《骨相考》给我。\"赵明烛异色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我能解韩琦的密码。\"
陈砚秋递过书册。赵明烛将其浸入茶汤,书页间立刻浮出无数红线,交织成十二幅人面像——每幅画像的鼻梁弧度都与陈砚秋有七分相似。最骇人的是画像旁的小字批注:\"凡此骨相者,其血遇冰片则蓝,当黜\"。
\"真宗朝的《璇玑录》残卷。\"赵明烛指尖抚过某幅画像的耳垂,\"你看这里——\"
画像耳垂部位用银粉点出细纹,在月光下显出\"景佑三年\"字样。陈砚秋突然想起麦积山石窟里,那些骨片上的银粉八字。他掏出怀中铜雀砚碎片,将残存的鱼鳞笺覆在画像上——笺纸透出的暗记与画像耳垂纹路完全吻合!
\"这是当年被黜落的十二位举人。\"赵明烛声音发颤,\"他们后来都......\"
驿馆外突然传来号角声。赵明烛推开后窗,只见秦州城墙上火把如龙,照出正在入城的车队——囚车中关着个白发老者,脖颈套着誊录院的铜项圈。
\"崔月隐!\"赵明烛的指甲掐进窗棂,\"他竟还活着......\"
老者似有所感,突然抬头。月光下可见他浑浊的左眼里,瞳孔竟是由银针排列成的\"戎\"字。陈砚秋怀中的阴阳刀突然震颤,最锋利那把自动出鞘三寸,刀身映出老者脖颈后的刺青——与《骨相考》首页的星象图一模一样。
\"去州衙大牢。\"赵明烛撕下燃烧的《金刚经》塞给陈砚秋,\"这页会带你找到......\"
他的话语被破窗而入的弩箭打断。箭簇穿透赵明烛右肩,将他钉在墙上。陈砚秋拔刀斩断箭杆,发现箭尾拴着的不是羽毛,而是束冰蓝色的头发——与岭南鬼贡院老妇的发色完全相同。
\"子时三刻......\"赵明烛呕着血指向州衙方向,\"崔月隐知道铜雀砚在......\"
窗外闪过青铜面具的寒光。陈砚秋背起赵明烛撞开后门,冲进弥漫着药香的巷子。两侧药铺檐下挂着的冰片在月光下泛蓝,映出地面零星的血迹——那血渍遇冰片蒸汽竟变成诡异的紫色。
州衙大牢的侧墙爬满青藤。陈砚秋割开藤蔓,发现墙砖上刻着三百六十五道划痕,每道痕里都嵌着银针。赵明烛虚弱地抬起完好的左手,将《金刚经》残页按在墙上——火痕立刻沿着砖缝蔓延,烧出幅完整的麦积山石窟密道图。
\"崔月隐当年是《璇玑录》的......\"赵明烛的异色瞳孔开始扩散,\"他见过真宗皇帝用骨相......\"
牢内突然传出铁链挣动的巨响。陈砚秋撬松一块刻着\"戎\"字的砖石,墙内竟露出条向下的阶梯。阶梯扶手上缠着银丝,每级台阶都嵌着块鼻骨——骨面上的刻痕与阴阳刀的刃纹完全吻合。
地牢最深处的水牢里,崔月隐被七根银链锁在石柱上。水面漂浮的冰片组成微型贡院,而老者残缺的右手正用指甲在石柱上刻字。陈砚秋涉水靠近,看清那是最新的《骨相考》补充条目:
\"凡额如覆肝者,其文脉当断。\"
\"陈明远之子?\"崔月隐突然抬头,左眼的银针瞳孔收缩,\"你爹私藏的那七把刀......\"
水牢顶部突然打开。禁军统领的鎏金匣子垂直坠入水中,黑水遇冰片瞬间沸腾。崔月隐狂笑着扯动锁链,银链崩断的刹那,陈砚秋看见他后背的皮肤被整张剥去,裸露的肌肉上刺着《璇玑录》终极秘卷:
\"以三百六十五人骨相为引,可改文曲星位。\"
禁军顺着绳索滑下。陈砚秋拔出阴阳刀刺入水面,刀身翡翠遇冰片炸裂,激起的浪花中浮现十二个虚影——每个虚影都在用银针修改自己的鼻梁轮廓。崔月隐趁机咬断左手银链,将某物塞进陈砚秋靴筒。
\"当年你爹......\"老者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在铜雀砚里藏了......\"
弩箭穿透他的咽喉。陈砚秋潜入水下,摸到崔月隐塞入的东西——是半块翡翠雕成的鼻骨,内侧刻着与父亲画像相同的星图。禁军统领的黑水已蔓延至腰际,陈砚秋用阴阳刀劈开排水栅栏,被激流冲进暗河前,最后看见崔月隐的尸身正在融化——他的骨骼遇黑水竟变成了冰蓝色......
暗河通向秦州城外的乱葬岗。陈砚秋爬上岸边巨石,掏出翡翠鼻骨。月光下可见骨面布满细孔,每个孔中都插着银针——针尖沾着的冰片碎屑,与《骨相考》书页里的如出一辙。
远处州衙方向腾起紫色火焰。火光中,三百六十五个银针虚影升上夜空,组成庞大的紫微垣星象。当陈砚秋举起翡翠鼻骨对准星图时,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突然射下光束,在乱葬岗的某座无字碑上烙出铜雀砚的轮廓。
碑下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陈砚秋徒手挖开湿土,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是父亲画像中那方完整的铜雀砚,砚池里凝结着冰蓝色的血块。
血块遇月光开始融化,现出砚底镌刻的终极秘密:
\"凡改文曲星位者,当以三百六十五把银针,刺入对应骨相者风府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