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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拉的目光,如同两把精准的手术刀,落在对面的斯卡蒂身上。
“嗯……”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从海拉唇边溢出。
海拉打了个哈欠,用拳背抵住嘴角。
她仔细地“品尝”着那股苏醒的气息——嗯……迁徙?
有点熟悉的气息……但没有敌意……
“所以……无所谓。”她在心里下了结论。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斯卡蒂身上。
海拉脑内的那个声音似乎决定推她一把,海拉听后只是把一片发光的碎片丢到了斯卡蒂身上。
“前辈,”海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看见了部分,关于你的家人……”
“家人”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斯卡蒂的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那眼眸中瞬间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质问,想否认,想尖叫,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然而,海拉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的话语冰冷而连续,如同审判官的宣判,不容置疑,不容打断。
“海嗣杀掉的生物……”她向前踏了一步,“有几个没被吃掉的?”
斯卡蒂的呼吸骤然一滞。
海拉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奏效。
她继续补充,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将斯卡蒂强行拖入那个她拼命逃避的真相漩涡。
“他们的尸体,甚至是完整的……你真觉得,是海嗣干的吗?”
“轰——”
斯卡蒂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完整……完整的尸体……海嗣的进食……它们从不留下任何东西,更不会如此“仁慈”地保留一具完整的躯壳。
这个她从未深思、或者说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被海拉残忍地揭开,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如果不是海嗣,那会是什么?
是什么东西,伪装成海嗣的罪行,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彻底摧毁了斯卡蒂的心理防线。
她眼中的神采迅速涣散,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那股意志,趁虚而入。
不出预料。
海拉静静地站着,像一位等待演出高潮的观众。
她看到斯卡蒂的瞳孔颜色开始变化,她周身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份属于“斯卡蒂”的气息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带着咸腥的湿气,如同置身于万米之下的深海。
眼前的“斯卡蒂”缓缓站直了身体,姿态优雅而诡异。
海拉看着这个发生了些许改变的“斯卡蒂”,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认真。
她直视着那双眼眸,清晰地叫出了那个记忆中的名字。
“我知道你……伊莎玛拉。”
对面的“伊莎玛拉”微微偏过头,那双眼眸中,属于斯卡蒂的惊惶与痛苦已然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一种平静?
她凝视着海拉,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个体,而是在辨认一片久违的、熟悉的海域。
片刻之后,一丝了然的神色浮现在她那完美却冰冷的脸上。
“是你啊……”她的声音低沉、悠远,如同深海中传来的共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水波的震颤,“如何?我特意留下的部分权柄?”
海拉默默抬起了手,手中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部分怨灵挣扎着,似乎渴望逃离。
“纷争被转化成为了死亡……”伊莎玛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咏叹调,仿佛在赞叹一件精妙的艺术品,“你将‘战斗’的终点,从‘胜负’引向了‘湮灭’。这或许是某种意义上的……变强了?”
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解锁了海拉记忆深处某些模糊的片段。
“你知道我会吞噬掉你的尸体……也是,我早该想到的。”
海拉抬起头看着伊莎玛拉。
“你只剩迁徙了……”海拉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好吧,我想起来了。同族,对吧?”
海拉说完后,伊莎玛拉也点了点头。
那动作优雅而庄重,她眼中的审视与惊诧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母性的、包容一切的温暖,尽管这温暖对于凡人而言,同样是致命的深渊。
她向前,再次靠近海拉,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如同潮汐的低语,直接回响在海拉的灵魂深处:
“孩子……我们是同族。”
“大群永远和你同在。”
这句话,既是宣告,也是承诺。
“好了……就聊到这吧……”
海拉止住了话题,顺便对着伊莎玛拉说着:“还有,记得把我先前说那些话的记忆藏起来……”
随后,伊莎玛拉那宏大而古老、如同深海回响般的意识,如同退潮般再次沉寂了下去。
海拉看着眼前的斯卡蒂,“前辈,走吧……”
海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怕惊扰了什么。
斯卡蒂没有立刻回应。
海拉知道,有些事情,是斯卡蒂必须独自面对的,而她,只能适时地推她一把。
她仔细想了想,前辈总要面对一些事情的。
比如,她们与海嗣之间那无法割裂的血缘,这些真相残酷而冰冷,像深海中的礁石,无法绕行,只能硬生生撞上去。
而现在,就是让她直面其中一个礁石的时刻。
海拉在意识网中,向昆图斯发出了平静的指令:‘昆图斯,该过来带人了。’
信息简洁而明确,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务。
发出指令后,海拉伸出手,轻轻搭在斯卡蒂僵硬的肩膀上。“前辈,跟我来。有个人,你必须见。”
斯卡蒂的身体微微一颤,终于从那片混沌的思绪中抽离。
她没有问去见谁,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顺从地、麻木地跟随着海拉。
她的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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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幽暗的、散发着微弱生物荧光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水缸静静地矗立在中央,缸中盛满了澄澈的、仿佛蕴含着星光的液体。
而在那片静谧的液体之中,漂浮着一个身影。
幽灵鲨。
她的身体悬浮着,银白色的长发在水中如水草般缓缓舒展,那张脸上是一片空白的安详。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她像是死了,又或者,只是陷入了一个谁也无法唤醒的、深沉的梦。
斯卡蒂的脚步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她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多少想法在她脑中疯狂闪过。
她为什么在这?!
是歌蕾蒂娅做的吗?
可是,为什么?
如果幽灵鲨死了呢?不,不可能!
歌蕾蒂娅怎么会允许幽灵鲨被杀?!
她们明明是……她们明明是……
斯卡蒂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混乱、愤怒、恐惧、不解……无数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难道歌蕾蒂娅真的……变了?
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为了某种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怪物?
就在斯卡蒂的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同深海中平稳的暗流,瞬间抚平了她心海的波澜。
“她就是你的朋友,对吧。”
是昆图斯。
他平静的继续说着:“不必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们的到来……这一切都是祂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