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紧，指尖几乎要嵌进粗糙的木鞘里。
终南山的风带着松针的凉意刮过脸颊，可他额角却沁出了细汗。不是因为山路陡峭——以他如今的修为，便是踏风而行也只在弹指之间——而是因为眼前这方天地太过诡异。
三个月前他在实验室熬夜赶项目，恍惚间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便到了这片古意盎然的山林里。脑中多了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这是神雕侠侣的世界，而他体内更是多了股沛然莫御的内力，抬手间便能断金裂石。
穿越者的狂喜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一个念头攫住——伊志平。
那个玷污小龙女的败类。
林烨算不上什么卫道士，可神雕里小龙女的纯澈与后期的凄苦，总让他心里堵得慌。既然有了这身无敌实力，没道理看着悲剧重演。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找到全真教，不必惊动旁人，只消一道指风便能结果了那个还没犯下大错的年轻道士，既报了未来的仇，也算积了桩功德。
可他沿着记忆里的路径寻了三日，别说全真教的道观，连个穿道袍的影子都没见着。山间偶有樵夫猎户，问起终南山的道士，要么摇头不知，要么便说只听说过几十年前有群方士在此炼丹，早就没了踪迹。
“难道是我记错了方位？”林烨皱着眉站在一处山脊上，极目远眺。终南山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处确实藏着几分仙气，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个偌大教派扎根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内力，耳中顿时涌入无数声响——远处溪流的潺潺声，林间鸟兽的鸣叫声，甚至几里外山民家中的犬吠……可偏偏没有半点人声鼎沸的迹象，没有道观钟声，没有练功呼喝，更没有道士诵经的声音。
“不对劲。”林烨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没考虑过时间线的问题，可神雕开篇时全真教早已是天下玄门正宗，怎么可能半点痕迹都无？
难道……穿早了？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他想起神雕里的设定，王重阳创立全真教是在抗金之后，而他与林朝英的纠葛更是早了几十年。若真是穿到了那个年代……
林烨忽然打了个激灵。
他转身看向山深处，那里云雾更浓，隐约能看到一片地势平缓的山谷。按神雕的记载，活死人墓便在终南山后，是林朝英为了与王重阳赌气所建。
“去看看。”
脚下一点，身形已如轻烟般掠出，几个起落便到了那片山谷边缘。这里果然人迹罕至，只有茂密的树林和丛生的杂草，别说古墓，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深入探查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斜前方的一块青石上，坐着个女子。
林烨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女子穿着身素色布裙，裙摆上沾了些草屑，显然是刚在山里走过。她背对着他，正低头看着什么，乌黑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山风轻轻晃动。
单是一个背影，便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不是那种张扬的美，而是像山谷里的清泉，沉静中带着灵动，让人不敢轻易惊扰。
林烨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以他的修为，本不必如此谨慎，可面对这个陌生女子，他竟莫名生出几分顾忌。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询问，那女子却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烨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是张极美的脸。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鼻梁挺秀，唇瓣嫣红，明明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模样，眼神里却带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与锐利。她的美不是小龙女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也不是黄蓉那种娇俏灵动的明媚，而是带着股英气，像是出鞘的利剑，锋芒暗藏，却又在剑鞘的温润中透着惊心动魄的光华。
“阁下是谁？为何在此窥探？”
女子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带着几分警惕，却并无惊慌。她看着林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闯入领地的山猫，虽有戒备，却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林烨这才回过神，脸上有些发烫，连忙拱手道：“在下林烨，途经此地，迷路了，并非有意窥探，还望姑娘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对方。女子腰间悬着柄短剑，剑柄古朴，看样式绝非凡品。更重要的是，他能隐约感觉到对方体内也有内力流动，虽不及自己深厚，却异常精纯灵动，显然是位武林高手。
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蹙：“林烨？从未听过这名字。你不是本地人吧？”
“在下确是外乡人，初来终南山，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林烨顺着她的话说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这终南山附近……可有什么道观门派？”
他问这话时，紧紧盯着女子的表情。
女子听到“道观门派”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嘲讽，又似是怅然，转瞬即逝。“道观？几十年前或许有过几个野道士，现在早就没了。至于门派……”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终南山，还没哪个门派敢在我面前称雄。”
语气里的自信与傲气，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有。
林烨的心跳忽然加速。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姑娘口气不凡，不知高姓大名？”
女子抬眸看他，眼神清亮：“我姓林，单名一个朝字，朝阳的朝。”
轰！
林烨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嗡嗡作响，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朝英！
竟然是林朝英！
那个与王重阳齐名，创建了古墓派，武功才情都不输男子的奇女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找不到全真教了——王重阳此时恐怕还在抗金，根本没来得及创立全真教！算起来，现在的东邪黄药师、西毒欧阳锋、南帝段智兴、北丐洪七公，恐怕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连各自的名号都没闯出来！
他这哪是穿早了，简直是穿到了射雕神雕故事发生的半个世纪之前！
林烨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他本是来杀伊志平的，结果却撞上了小龙女的祖师婆婆，这时间线差得也太远了。
看着林烨目瞪口呆的样子，林朝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你听过我的名字？”
“没、没有。”林烨连忙收敛心神，定了定神，苦笑道，“只是觉得姑娘的名字很好听，一时有些失神。”
他这话倒不算全错。林朝英的名字，在后世武侠传说里如雷贯耳，此刻亲耳听到，确实让他心绪难平。
林朝英显然不信他的说辞，但也没深究，只是淡淡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吧。”
说完，她便转过身，似乎不想再理会林烨。
林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眼前可是林朝英啊！活死人墓的创始人，《玉女心经》的创作者！而且看她现在的年纪，应该还没和王重阳闹到反目的地步，甚至可能还没开始修建活死人墓。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姑娘请留步！”林烨连忙开口。
林朝英停下脚步，却没回头：“还有事？”
“在下确实迷路了，而且干粮也快吃完了。”林烨找了个最合理的借口，“不知姑娘可否指条下山的路？若是方便，能否讨碗水喝？”
他说这话时，语气放得很平和，尽量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有恶意。以林朝英的性情，若是觉得被冒犯，恐怕当场就要动手了。
果然，林朝英转过身，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她看了林烨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微颔首：“跟我来吧。”
林烨心中一喜，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朝英的脚步很轻快，看似随意，却总能避开脚下的荆棘石块，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林烨跟在后面，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他注意到林朝英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着剑柄的姿势稳而不僵，显然是常年练剑的手。她的步法看似杂乱，实则暗含章法，每一步都踩在最省力的地方，隐隐符合某种上乘轻功的路数。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林姑娘这样的高人。”林烨试着搭话，“看姑娘的身手，想必武功极为高强吧？”
林朝英头也不回：“略懂一些防身之术罢了。”
“姑娘太谦虚了。”林烨笑道，“方才姑娘转身时，在下便觉得姑娘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之辈。”
他这话半是恭维，半是真心。林朝英身上那股自信从容的气度，绝非普通江湖女子所能拥有，即便是后世那些成名的女侠，恐怕也难及她万一。
林朝英似乎不太习惯与人闲聊，没再接话。
两人沉默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若不细看，很难发现。
林朝英拨开藤蔓，侧身让开：“进来吧。”
林烨跟着走进山洞，发现里面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阴暗潮湿。洞不深，约莫丈许，角落里堆着些干草，还有一个小小的石桌，上面放着个陶罐和两个粗瓷碗。洞壁上似乎还刻着些什么，只是光线太暗，看不太清。
“这里是我偶尔歇脚的地方。”林朝英拿起陶罐，倒了碗水递给林烨，“将就着喝吧。”
“多谢姑娘。”林烨接过碗，喝了一口。水很清甜，带着股草木的清香。
他放下碗，目光再次投向洞壁。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他隐约看到那些刻痕似乎是些图形，像是……武功招式？
林朝英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淡道：“闲来无事刻着玩的，让林兄见笑了。”
林烨心中一动。以林朝英的本事，她刻着玩的东西，会是普通招式吗？难道是《玉女心经》的雏形？还是她早期创的武功？
他强压下心中的好奇，笑道：“姑娘好雅兴。这山间景致虽好，独自居住未免太过冷清了些吧？”
林朝英走到洞口，望着外面的山林，轻声道：“热闹处有热闹处的烦扰，清净地有清净地的自在。我倒觉得这里挺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林烨看着她的侧影，忽然想起神雕里的记载。林朝英一生痴恋王重阳，却因两人性情都太过骄傲，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她创建古墓派，立下诸多奇怪的规矩，说到底，或许还是因为那段求而不得的感情。
而现在，她还这么年轻，是不是还没经历那些纠葛？
“姑娘一个人住在这里，难道不觉得孤单吗？”林烨忍不住问道。
林朝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孤单？或许吧。但总比被人误解，被人辜负要好。”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情绪，像是在说某个人，某件事。
林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已经认识王重阳了？而且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嫌隙？
他不敢再追问，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只能转移话题：“姑娘对终南山很熟悉？”
“从小在这里长大，闭着眼睛都能走。”林朝英的语气缓和了些，“你要下山的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约莫半天功夫就能看到村庄。”
“多谢姑娘指点。”林烨拱手道，“今日多谢姑娘款待，在下告辞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久留。林朝英性情孤僻，能让他进来喝碗水已经算是破例了。而且，他现在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个消息——他穿越到了一个更早的时代，一个传奇尚未开始的时代。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还只是少年，王重阳或许还在战场厮杀，而眼前这个女子，正处于她人生中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这个发现让他既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没有了伊志平需要解决，那他接下来该做什么？以他的实力，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横行无忌，是该像个隐士一样逍遥自在，还是该参与到那些即将发生的传奇故事里去？
林朝英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开口：“你似乎有心事？”
林烨回过神，笑了笑：“确实有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姑娘，更没想到……这里的情况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你想象中是怎样的？”林朝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林烨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他以为这里会有个叫全真教的门派，还有个叫伊志平的道士吧？
“也没什么。”他含糊道，“只是觉得终南山如此灵秀，应该有很多武林同道在此聚居才是。”
林朝英闻言，嘴角又勾起那抹似嘲非嘲的笑容：“武林同道？一群争名夺利之徒罢了。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多些是非。”
她的语气里满是不屑，显然对所谓的武林人士极为反感。
林烨心中了然。林朝英性情高傲，看不起那些为了名利争斗的人，也难怪她会选择隐居在这深山里。
“姑娘说的是。”林烨附和道，“倒是在下唐突了。”
他再次拱手：“时辰不早，在下这就告辞了。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向姑娘道谢。”
林朝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到石桌旁，拿起一块石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林烨不再打扰，转身走出山洞。
刚走出没几步，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林朝英的声音：“林兄。”
林烨回过头：“姑娘还有事？”
林朝英看着他，眼神清亮：“你的内力……很奇怪。”
林烨心中一凛。他一直刻意收敛着气息，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姑娘何出此言？”
“你的内力很深厚，却不像任何一派的路数。”林朝英缓缓道，“而且……太过霸道，像是强行灌入体内的，与你的经脉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林烨心中震惊。他的内力确实是穿越时凭空出现的，虽然运用自如，却总觉得少了些浑然天成的感觉。没想到林朝英只凭片刻观察，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这等见识，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好眼力。”林烨也不隐瞒，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这内力来得确实有些蹊跷，自己也说不太清。”
林朝英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内力虽强，也要好生驾驭。否则，迟早会伤及自身。”
“多谢姑娘提醒，在下谨记在心。”林烨真诚地道谢。
林朝英摆了摆手：“去吧。”
林烨再次拱手，转身离去。
这次，林朝英没有再叫住他。
他沿着林朝英指的路下山，脚步轻快，心中却思绪万千。
遇到林朝英，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却也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杀伊志平的事，显然是不用想了——别说伊志平，连他师父丘处机恐怕都还没出生呢。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想起林朝英最后那句提醒，又想起自己体内那股霸道的内力。或许，留在这里，向这位武学奇才请教一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能亲眼见证那些传奇人物的成长，见证一个时代的开端，似乎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林烨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脚步不由加快了些。
山下的村庄已经遥遥可见，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他回头望了一眼深山的方向，云雾缭绕中，那个山洞的位置早已看不见了。
但他知道，那里住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正站在一个时代的起点，等待着属于她的传奇。
而他，一个来自未来的穿越者，也将在这个时代，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
至于伊志平……林烨笑了笑。
几十年后的事，几十年后再说吧。眼下，还有更有趣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终南山的风依旧清凉，却仿佛带着一股新的气息，吹拂着这片即将孕育无数传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