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的马靴碾过彭城行营的青砖时,太武帝的龙旗正被北风卷起半幅,玄鸟纹的金线在晨光里刺得人睁不开眼。
帅帐外的铜鹤香炉飘着松烟香,混着帐内传来的舆图展开声。他掀开门帘,看见太武帝站在羊皮地图前,手指点着 \"泗水\" 二字:\"王玄谟的三万步骑卡在泗水三汊口,身后是盱眙的十万粮草。陈五,你与长孙真各领一军,左攻右突,务必在午时前撕开缺口。\"
长孙真的玄甲在帐内泛着冷光。这位随太武帝征柔然、破大夏的老将正擦拭着腰间的横刀,刀身映出他眼角的刀疤:\"陈大人的甜卫擅长穿插,某的羽林陌刀队压阵,王玄谟的 ' 铁桶阵 ',某倒要看看是铁硬,还是陌刀硬。\"
陈五摸了摸腰间的甜灯,金砂在掌心凝成箭头状,箭头直指泗水西岸的红柳林 —— 那是他昨夜巡营时发现的,红柳根须盘结,能藏千军。他抱了抱拳:\"陛下,甜卫愿从西岸红柳林迂回到王玄谟侧后,长孙将军正面强攻,两面夹击。\"
太武帝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 \"镇北将军\" 银章,停在他腕间的 \"胡汉同守\" 银镯上:\"准。记着,朕要的不是杀人,是泗水的粮道。\"
辰时三刻,陈五的甜卫隐入红柳林。
红柳的枝条抽在铠甲上,发出细碎的响。他翻身下马,沙云的马蹄裹着棉布,踩在腐叶上没有声响。周铁猫着腰过来,手里攥着半块麦饼:\"大人,斥候回报,王玄谟的前军在三汊口摆了 ' 鱼鳞阵 ',每二十步立拒马,弩手藏在阵后,射程三百步。\"
陈五接过麦饼,麦香混着红柳的苦味儿。他想起三天前在彭城粮库,太武帝拍着他的肩说:\"泗水的粮,是刘宋的命;断了这粮,就是断了他们的气。\" 他摸出甜灯,金砂突然乱成一团,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 这是甜灯第一次在战前示警。
\"李昭,\" 他压低声音,\"带二十个轻骑去探红柳林深处,看看有没有伏兵。\"
李昭的刀疤在晨光里泛青:\"得令!\"
马蹄声刚消失,林外就传来号角声。陈五知道,长孙真的羽林卫开始正面强攻了。他扒开红柳枝,望见三汊口的 \"刘\" 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王玄谟的银甲在阵前闪着光,正举着令旗喊:\"放弩!\"
弩箭破空的声音像暴雨。羽林卫的玄甲兵举着盾牌冲锋,盾牌上很快插满了箭,像刺猬的背。陌刀队跟在后面,陌刀砍在拒马上,木屑飞溅。陈五看见长孙真的横刀劈翻三个刘宋步卒,刀身崩了个缺口,却连眼都没眨。
\"大人!\" 李昭的声音从林深处传来,带着惊惶,\"红柳林后有伏兵!是王玄谟的 ' 游骑营 ',至少八百人!\"
陈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转身对周铁吼:\"吹角!让甜卫结 ' 狼突阵 '!\"
牛角号的呜咽撕开红柳林的寂静。甜卫的骑兵迅速列阵,马颈上的铜铃被勒得紧,只发出细碎的响。陈五翻身上沙云,沙云的耳朵向后贴,这是要冲锋的前兆。他抽出腰刀,刀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跟我冲!砍马腿,别伤骑!\"
游骑营的骑兵刚从林后转出,就看见甜卫的马队像群黑狼扑来。陈五的刀砍在第一匹战马的前腿上,马腿骨断裂的脆响混着骑兵的惨叫。周铁的长矛挑翻第二个骑兵,矛尖从腋下刺入,血溅在红柳上,把枝条染成了暗红色。
\"撤!\" 游骑营的校尉喊了一嗓子,拨转马头就跑。
陈五没有追。他望着游骑营撤退的方向,突然明白王玄谟的算计 —— 用游骑引甜卫出林,再用弩手封死退路。他摸出甜灯,金砂重新凝成箭头,这次箭头直指三汊口的中军帐。
\"周铁,\" 他说,\"带甜卫从游骑营的缺口杀出去,直取王玄谟的帅旗!\"
甜卫的马队像把淬毒的刀,撕开红柳林的边缘。陈五看见王玄谟的脸了 —— 那是张保养得很好的脸,眉毛细长,嘴角带着冷笑,正举着令旗喊:\"弩手转阵!\"
弩箭再次破空。陈五的盾牌被射中,震得虎口发麻。他看见身边的骑兵落马,有的被箭扎穿喉咙,有的被箭削断手臂,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沙云的左臀中了一箭,它嘶吼着,前蹄扬起,把陈五甩到了地上。
\"大人!\" 周铁的吼声像炸雷。
陈五滚进拒马阵的缝隙里,抬头看见王玄谟的银甲就在十步外。他摸出怀里的短刀,刀柄上刻着 \"胡汉同守\"—— 这是拓跋清用陪嫁玉璧熔了打的,此刻握在手里,凉得像块冰。
\"杀!\" 他吼了一嗓子,从拒马下钻过去,短刀捅进王玄谟的大腿。
王玄谟的惨叫比号角还响。他的银甲被血染红,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帅案。陈五趁机夺过他的令旗,红底黑字的 \"王\" 字旗在他手里猎猎作响。
\"帅旗被夺了!\" 刘宋士兵的喊叫声乱成一团。
长孙真的陌刀队趁机冲了上来。陌刀砍在拒马上的声音像山崩,羽林卫的玄甲兵跟着涌进阵中,刀枪碰撞声、喊杀声、战马嘶鸣声混在一起,震得泗水的水浪都翻了白。
陈五站在帅案前,望着王玄谟被亲兵拖走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青禾村,王二婶的孙子饿得啃树皮时,他说的那句话:\"等我有了兵,有了粮,绝不让娃娃们再啃树皮。\" 现在泗水的粮道就在眼前,他要守住的,不只是大魏的田,更是所有娃娃的甜。
\"收粮!\" 他吼道,\"把刘宋的粮车往彭城运!\"
甜卫的骑兵开始驱赶粮车。陈五看见粮车上的麻包被箭射穿,麦粒像金色的雨落下来,在血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他蹲下来,捡了颗麦粒放进嘴里 —— 是甜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和甜市的麦香一模一样。
午后的阳光照在泗水上,把血浪染成了金色。陈五站在三汊口的高坡上,望着长孙真的羽林卫正在清理战场。长孙真走过来,横刀扛在肩上,刀身的缺口在阳光下闪着光:\"陈大人这一刀,砍得漂亮。\"
陈五摸了摸腿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结了层黑痂:\"是甜卫的兄弟砍的,某只是捡了个便宜。\"
长孙真笑了,眼角的刀疤跟着动:\"某在漠南打柔然时,见过太多将军抢功劳。陈大人这样的,少见。\" 他指了指陈五腕间的银镯,\"这镯子,倒像某家那小丫头的玩物。\"
陈五摸了摸银镯,想起拓跋清在甜市教甜南写胡汉双语时的样子:\"是个朋友打的,说 ' 胡汉同守 '。\"
长孙真的眼神软了下来:\"某家那小丫头,也总说要找个 ' 同守 ' 的人。\" 他拍了拍陈五的肩,\"走,去见陛下,他等急了。\"
太武帝的行营设在泗水北岸的土坡上。陈五进去时,太武帝正捧着王玄谟的帅印,印泥还沾在指腹上:\"陈五,你断了刘宋的粮道,朕要赏你。\"
陈五单膝跪地:\"陛下,某不要赏。某只要... 只要甜市的娃娃们能吃上甜饼,胡汉的百姓能种上甜田。\"
太武帝望着他腕间的银镯,突然笑了:\"朕记得五年前,你在平城说 ' 要种出甜过蜜的麦 '。现在,你做到了。\" 他把帅印递给陈五,\"这印,你拿着。以后泗水以南的田,归你管。\"
陈五接过帅印,印面的 \"征南将军\" 四个字烫得他手心发疼。他望着泗水南岸的田垄,想起阿月绣的淮水图,想起小栓子的糖人,想起所有他要守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