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云州市委大楼的磨砂玻璃，在林昭西装袖口投下一片淡金色。
他站在21楼会议室门口，指节轻轻叩了叩门，系统的蓝色光膜在视网膜上跳动——政策推演模块刚完成第三次模拟。
\"叮。\"系统提示音比心跳还轻。
林昭垂眸看了眼腕表，7:58。
昨夜他在办公室熬到凌晨，系统根据参会人员履历、近期政策风向和云州近十年经济数据，生成了三种发言策略：强硬反击传统派（支持率32%，矛盾激化风险87%）、情感共鸣拉票（支持率45%，被质疑不专业风险61%）、数据理性引导（支持率68%，后续推进阻力降低43%）。
门内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林昭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内袋里的旧笔记本——父亲退休前最后一次述职报告的封皮，边角磨得发毛。\"小昭，政策不是写在纸上的，是刻在老百姓日子里的。\"昨夜视频时父亲揉着膝盖说，\"但别硬来，要像春风化雨。\"
门开了。
长条胡桃木会议桌泛着冷光，十二把高背椅已坐了七人。
李明杰正把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深灰色西装绷得像要裂开，看见林昭时嘴角扯出半寸冷笑：\"林科长来得早啊，这改革急先锋的架势，倒像生怕我们不认识你。\"
\"李总这话说的。\"赵主任从主位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改革小组讲的是效率，又不是论资排辈。\"他冲林昭招招手，\"坐我右手边。\"
林昭落座时瞥见桌上名牌：市发改委王副主任、商务局周处长、三位区经贸局局长，还有两个陌生面孔——应该是李明杰拉来的传统企业代表。
系统\"人性图谱\"立刻扫描：左边穿藏青衬衫的是恒通机械陈总，履历显示去年因环保问题被约谈；右边戴金丝眼镜的是华丰纺织吴董，近三年有七笔可疑境外转账。
\"人齐了。\"赵主任推了推眼镜，\"今天是改革小组第一次会，主题就一个——讨论《云州产业升级三年规划（草案）》。
林昭同志牵头起草的方案，先请他汇报。\"
林昭刚翻开文件夹，李明杰的指节就敲在桌上：\"汇报不急。\"他抽出一沓打印纸甩向桌面，复印件滑到林昭面前，标题是《云州市民对产业升级接受度调查报告》，\"林科长，你说要淘汰落后产能，可这调查显示，63%的市民担心失业，41%反对强制关停高耗能企业。\"
陈总跟着拍了下桌子：\"李总说的对！
我们恒通养着三千工人，真按方案里的能耗标准，下个月就得裁掉三分之一。
到时候厂门口堵的不是货车，是要饭的！\"
吴董推了推眼镜：\"还有中小企业扶持基金？
我们纺织业利润率才5%，拿什么跟新能源企业抢补贴？
这不是改革，是劫贫济富！\"
会议室温度骤降。
林昭注意到王副主任的拇指在桌下轻叩——系统提示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周处长则低头翻方案，嘴角抿成直线。
\"李总这份调查，样本量是多少？\"林昭突然开口。
李明杰愣了下：\"三千份问卷，覆盖全市五区。\"
\"调查对象里，传统产业从业者占比多少？\"
\"......\"
\"恒通机械的工人、华丰纺织的车间主任，是不是占了样本的七成？\"林昭指尖划过调查报告最后一页，\"您看，这页备注写着'重点采集制造业密集区域样本'。
李总，您这不是民意调查，是特定群体诉求收集。\"
李明杰的脸涨成猪肝色：\"你——\"
\"我这里有另一组数据。\"林昭点开投影仪，系统生成的\"区域经济模型对比图\"在白墙上展开，\"云州传统制造业占比62%，但近三年产值增速从8.3%跌到2.1%，能耗却占全市工业总能耗的78%。
如果维持现状，\"他用激光笔点向红色曲线，\"三年后，因为产业链外迁、环保罚款和成本挤压，失业率会从当前的3.2%涨到6.7%。\"
陈总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磨损处——那是常年下车间留下的痕迹。
\"但我们有过渡方案。\"林昭切换投影，\"渐进式产业升级：第一年保留符合基础能耗标准的企业，政府补贴技改；第二年淘汰后30%，同时启动中小企业扶持基金，重点补贴转型做配套加工的企业。
明远集团愿意开放新能源设备生产线，免费培训技术工人。\"
会议室响起零星的议论声。
王副主任放下笔：\"这数据来源可靠吗？\"
\"市统计局2022年工业普查数据，加上系统——\"林昭顿了顿，\"加上我整理的近三年企业纳税、用电、用工动态。\"
\"林科长说的在理。\"周处长终于开口，\"我们商务局上个月调研，确实有二十多家传统企业主动咨询技改政策。\"
\"那扶持基金的钱从哪来？\"吴董还在硬撑，\"财政拨款？
还是让我们这些老企业多交税？\"
\"明远集团联合五家高新技术企业，愿意注资两亿作为引导基金。\"
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陆明鸢踩着细高跟走进来，米色真丝衬衫下摆收进黑色鱼尾裙，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轻响。
她把一沓文件放在林昭面前，封皮印着\"明远-云创战略合作意向书\"，\"我们提供技术平台，政府出政策，企业出资金，三方共担转型风险。\"
李明杰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褐色茶水在地毯上晕开。
陈总探身看意向书，眼睛慢慢亮起来：\"明远的光伏组件生产线？
那我们做配套的冲压件，利润率能提十个点！\"
赵主任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跳了跳：\"好！
我提议，成立青阳改革试点协调组，由林昭同志任副组长，具体负责方案落地。\"
\"赵主任！\"李明杰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这程序不合规——\"
\"程序？\"赵主任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上个月你联合六家企业阻挠环保检查，程序合规吗？
今早市纪委还打电话问我，你那个'云州企业家联盟'的账户流水，程序合规吗？\"
会议室陷入死寂。
李明杰的嘴唇抖了抖，突然抓起外套：\"我...我去趟洗手间。\"他撞开椅子冲出门，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隐约能听见\"喂？
张书记吗？\"的尾音。
散会时，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林昭肩头。
陆明鸢倚着窗台转钢笔，红色笔帽在光里划出一道弧线：\"林副组长，晚上请我喝庆功咖啡？\"
\"下次吧。\"林昭低头整理文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匿名短信跳出来：\"小心你身边的'盟友'。\"他抬眼看向正和周处长寒暄的陆明鸢，她发梢沾着光，笑得像朵带刺的玫瑰。
\"林昭！\"赵主任从门口探出头，\"明天青阳区要办新兴产业招商对接会，协调组得有人撑场。
你准备准备，代表我们去。\"
林昭把手机收进内袋，指尖隔着布料触到那片银杏叶。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这次混着若有若无的风声：\"检测到潜在危机，建议启动'危机预警'功能。\"
他望向窗外，云州的天空蓝得透亮，远处的塔吊正缓缓转动。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