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会议室百叶窗，在深褐色会议桌上切出一道道金棱。
林昭将安置户联名签字表最后一页压平，指腹擦过最末张奶奶歪扭的签名——老人手抖着按了三个红指印，墨迹洇开像朵皱巴巴的花。
\"都到齐了？\"张局长推门进来，公文包磕在椅背上发出闷响。
他扫过参会名单，目光在\"王强\"的位置顿了顿，\"李处长，王副局长还没到？\"
\"刚接到电话，王局路上堵车。\"李处长推了推眼镜，喉结动了动，\"说最多十分钟。\"
林昭垂眼翻材料，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烁：\"参会者抵触情绪37%，王强到场后预计攀升至62%。
建议提前展示签字表。\"他指尖轻叩文件袋，听见自己心跳在太阳穴里敲鼓——这是他第一次在跨部门会议上做核心汇报，父亲当年在旧改办熬夜写方案的身影突然闪了下，又被系统提示的\"政策推演成功率89%\"压了下去。
\"不等了。\"张局长摘下老花镜搁在笔记本上，\"小林，开始吧。\"
投影仪蓝光亮起，屏幕上是安置区商铺租金对比图：蓝色柱状代表政策定价，红色曲线是康旭建材转租后的实际价格，两条线在第三个月陡然分叉，像把刺向安置户的刀。
\"现行政策允许承租企业自主经营，但未限制转租溢价。\"林昭点开下一张ppt，\"这是三个月来收集的217份租赁合同，平均转租溢价率43%，最高达到82%——张奶奶家每月退休金2800，现在要掏1500租商铺卖早点。\"
他抽出联名签字表举高，纸页哗啦作响：\"这是132户安置户的签字，97%要求限制转租溢价。\"
会议室响起零星议论。
物价局的周科长扶着茶杯点头：\"成本监审确实能卡住虚高定价，我这边可以配合。\"
\"但政策调整涉及合同效力。\"住建局的吴副处长推了推保温杯，\"万一康旭建材起诉政府违约，怎么办？\"
林昭早料到这一问，从文件袋里抽出苏绾连夜修改的法律意见书：\"苏律师的专业意见是，政策补充条款属于行政指导，不溯及已签合同，但明确未来新签合同需备案监审。\"他扫过吴副处长微松的眉峰，补了句，\"系统推演显示，诉讼概率从41%降到12%。\"
\"系统？\"有人轻笑，\"小林，咱们这是政策会，不是游戏厅。\"
林昭抬头，看见王强正扶着会议室门框喘气，领带歪在锁骨处，额角沾着汗。
他不知道这人是真堵车还是故意迟到，但系统提示里\"危机预警\"的黄灯突然转红。
\"张局，我这一路都在想。\"王强扯了扯领带坐进空位，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突然改政策，企业投资信心受打击怎么办？
康旭建材在安置区投了两千万，要是他们撤资，商铺空着，安置户连租的地方都没有！\"
\"王局这话说反了。\"林昭按住颤抖的指尖——系统分析过王强的人性图谱，这人最在意\"领导面前的存在感\"，\"商铺空着是因为租金太高，安置户租不起。
限制溢价后，出租率能从39%提升到76%，企业总收入反而增加。\"他调出系统生成的收益预测图，\"这是苏律师团队核算的，年利润增幅18%，比现在的转租模式还高3个点。\"
王强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重重拍在桌上：\"数据？
数据能算人心吗？
企业觉得政府朝令夕改，以后谁还敢来云州投资？\"
\"王局说的'人心'，是企业的贪心吧？\"
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林昭转头，看见苏绾踩着细高跟走进来，米色真丝衬衫在门框投下斜影，耳垂上的碎钻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翻出份文件拍在王强面前：\"这是康旭建材近三年的税务记录，他们在安置区的实际投资是八百万，两千万的说法——\"她勾唇一笑，\"要么是财务造假，要么是王局被人当枪使了。\"
会议室霎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声。
王强的喉结动了动，抓起文件的手在发抖。
张局长敲了敲桌子：\"苏律师，继续说。\"
\"政策调整不违反《行政许可法》第8条。\"苏绾翻开法律意见书，红指甲划过关键条款，\"但如果有公职人员故意曲解政策，为企业非法牟利提供便利——\"她抬眼直视王强，\"可能涉及《刑法》第397条滥用职权罪。\"
王强\"砰\"地站起来，椅子摔在地上。
他盯着苏绾身后的林昭，又扫过张局长沉下来的脸，最后抓起外套往外走，经过林昭身边时压低声音：\"你等着。\"
\"记会议纪要。\"张局长等门摔上，才露出点笑模样，\"通过补充条款，下周前发文。
小林，落实的时候多跑安置区，听听老百姓怎么说。\"
散会时，苏绾把法律意见书收进公文包，指尖在林昭手背轻轻一蹭：\"刚才你说张奶奶那部分，我差点哭了。\"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眨眨眼，\"晚上请我吃云吞面？
就当庆祝首战告捷。\"
林昭望着她摇曳的背影，系统提示突然弹出：\"王强通话记录：10:17联系康旭建材陈总，关键词'舆论''反扑'。\"他捏了捏发烫的手背，把材料收进文件袋——刚才太专注，没注意到苏绾是什么时候进的会议室，更没注意到她衬衫领口别着微型录音笔。
傍晚的风裹着蝉鸣钻进办公室。
林昭整理完会议纪要，正打算下班，看见抽屉里的匿名信——牛皮纸信封，没有邮票，应该是直接塞进他办公桌的。
拆开的瞬间，一张照片滑落：王强和康旭建材陈总在茶楼碰杯，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他们要找媒体黑新政策，说'政府抢企业饭碗'。\"
窗外的晚霞突然暗了。
林昭把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系统界面跳出\"危机预警：舆论风险87%\"。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停在苏绾和顾轻语的名字上——苏绾懂法律，顾轻语有媒体资源，明天早上，得把这封信的事告诉她们。
夜色漫进办公室时，林昭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清欢发来的消息：\"张奶奶说今晚包了荠菜云吞，让你下了班去尝尝。\"他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把匿名信锁进抽屉最底层。
明天会很难，但没关系——该补的漏洞，总得有人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