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巷的蝉鸣在七月的热浪里扯着嗓子叫，林昭蹲在老李家门口的台阶上，指甲盖蹭着水泥缝里的青苔。
三天前他还在这儿被拆迁公司的人围堵，此刻老李家褪色的红门上多了道新贴的\"福\"字——是老李头今早特意让孙女剪的。
\"小林啊，\"老李端着搪瓷缸子从屋里出来，茶梗在水面上晃，\"我和老周头他们商量过了。\"他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林昭后背，\"你那补偿方案里说的过渡房位置，离我孙女学校确实近。\"
林昭抬头，看见老李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笑。
系统在视网膜上弹出推演结果：\"钉子户群体接受率98%，矛盾激化风险下降至2%。\"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蹲在区政府档案室查了三小时90年代拆迁条例，苏绾熬红着眼圈帮他逐字核对法律条款。
\"李叔，\"林昭站起身，裤腿沾了点台阶上的灰，\"新方案里商铺置换面积按实际经营年限折算，您家开了二十年早点铺，这部分区里额外申请了政策倾斜。\"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封皮印着\"青阳区住房和城乡建设委员会\"的红章，\"今早苏律师刚从住建委拿回来的批复。\"
老李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摩挲，像在摸孙女生日时送他的玉坠。
院角的石榴树沙沙响，有片叶子落进他茶缸，他也没察觉：\"我就说嘛，政府要是肯坐下来好好算笔账，谁愿意当这'钉子'？\"
半小时后，最后一户钉子户老周头在协议上按下红手印时，苏绾的红色跑车\"吱\"地停在巷口。
她踩着细高跟晃进来，香奈儿外套搭在臂弯，里面是件月白色真丝衬衫，锁骨处的珍珠项链随着脚步轻颤：\"林科员，\"她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是住建委主任刚发的消息，\"张主任说下午三点就能走完备案流程。\"
林昭看着她耳后冒的细汗，突然想起昨夜在律所加班时，她为了查一条1997年的拆迁补偿细则，蹲在旧档案柜前翻了两小时，发尾扫过他手背时，系统提示苏绾的体温比正常高了0.8度。
\"苏大律师，\"他把协议整理好装进文件袋，\"该庆祝了。\"
云州饭店的包厢里，水晶灯在苏绾发梢坠着的碎钻上折射出光斑。
她举着红酒杯，指甲盖涂成与跑车同色的酒红色：\"我得承认，\"杯沿轻碰他的玻璃杯，\"第一次见你在拆迁办唯唯诺诺记会议纪要时，我以为你就是个普通小科员。\"
林昭低头抿了口果汁——他向来不喝酒，系统提示酒精会降低决策准确率23%。
橙汁的甜在舌尖漫开，他望着苏绾涂了裸色唇釉的嘴角：\"那现在呢？\"
\"现在？\"苏绾托着腮笑，耳坠晃成小月亮，\"现在我知道，\"她用指尖点了点他放在桌下的手背，\"你藏着把最利的刀。\"
系统突然在眼前闪烁：\"苏绾心跳频率102次\/分（基准值78），瞳孔扩张度+15%。\"林昭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手机在桌下震动——是陈主任的消息：\"明早九点带苏律师来我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拆迁公司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凉，林昭的衬衫贴在后背。
王强坐在老板椅上转着钢笔，金链子在领口晃得人眼晕：\"林科员，不是我不给面子，\"他把钢笔\"啪\"地拍在桌上，\"这补偿标准比合同少了三十万，我怎么和底下人交代？\"
苏绾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屏幕上是青安置业近三年的税务报表：\"王总，\"她的声音甜得像加了蜜，\"您公司去年申请的拆迁工程补贴里，有笔三百万的'临时安置费'，可根据区里备案的拆迁户名单......\"她指尖划过报表上的数字，\"实际发放的只有一百七十万。\"
王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额角青筋跳得厉害。
林昭看着系统弹出的\"人性图谱\"：\"王强：利益诉求-掩盖财务漏洞，性格弱点-易怒且恐惧法律追责。\"他翻开随身带的老笔记本，父亲的字迹在纸页上清晰：\"以法为刃，以民为盾。\"
\"王总，\"林昭合上笔记本，\"区审计局的同志已经在调阅你们的账目了。\"他指了指窗外，两辆银灰色轿车停在楼下，\"刚才我上来时，看见审计科的老张在搬档案箱。\"
王强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真皮椅的缝隙。
苏绾适时把新补偿协议推过去：\"按这个执行，\"她的语气软了些，\"审计那边我可以帮你写份情况说明，就说......是配合政府调整补偿方案。\"
十分钟后，王强签完字的笔\"当啷\"掉在地上。
他站起身时，西装后背洇出大片汗渍：\"林科员，\"他扯了扯领带，\"我这人最识时务。\"
回到区政府时，陈主任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
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缝：\"小林啊，\"他伸手拍了拍林昭肩膀，\"这次槐树巷的事办得漂亮。\"又转向苏绾点头，\"苏律师，谢谢你对政府工作的支持。\"
林昭注意到陈主任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了敲——这是他上周用系统\"人性图谱\"分析出的习惯性动作，代表接下来要讲重点。
果然，陈主任的声音低了些：\"不过......\"他扫了眼虚掩的门，\"最近李副主任总往拆迁办跑，你们做事，还是要再稳些。\"
李明杰。
林昭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系统立刻弹出李明杰的资料：\"青阳区副区长，分管城建，与青安置业实际控制人周强有多次经济往来记录。\"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想起昨夜系统推演时，关键词\"李明杰\"对应的风险指数是87%。
\"明白。\"他抬头时，脸上又挂上了平时那种唯唯诺诺的笑，\"陈主任您放心，我就是个小科员，只知道按规矩办事。\"
陈主任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时，茶盖碰在杯沿发出清脆的响。
林昭跟着苏绾退出门，转身时瞥见走廊尽头有个身影一闪——是李明杰的秘书小张，抱着文件袋往副主任办公室走，袋口露出半张青安置业的logo。
\"林昭？\"苏绾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她站在楼梯口，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她发间镀了层金边，\"想什么呢？\"
林昭摸了摸口袋里的老笔记本，系统在视网膜上展开新的推演界面，关键词是\"李明杰\"。
他望着苏绾眼里的光，突然笑了：\"在想......\"他顿了顿，\"下一场硬仗，该怎么打。\"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风推开，吹起桌上未收的拆迁协议。
最上面那张，老李的红手印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团烧得正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