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推开门的瞬间，暖气裹着烟草味和人声撞上来。
长条木桌旁二十来号人，有几个熟面孔正端着搪瓷杯交头接耳，见他进来，杯沿碰出清脆的响。
他余光扫过角落——李明杰穿着藏蓝呢子大衣，跷着二郎腿，指尖敲着桌面打拍子，嘴角翘得像根弦。
“人齐了。”赵主任摘下眼镜搁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镜片反着冷光，“今天临时会议，主要议副科长人选。”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咳嗽声。
林昭攥着文件夹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系统提示音在耳蜗里轻震：“李明杰情绪值异常，愉悦度87%。”他想起昨夜蹲点时，那辆黑色轿车在李会计楼下转了三圈——看来李明杰确实以为胜券在握。
“我提议李明杰同志。”人事科张科长率先开口，钢笔尖戳在笔记本上，“资历够，去年牵头的社区改造评分全区第二，群众基础也扎实。”
“张科长这话说得漂亮。”林昭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响。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扎过来，李明杰的二郎腿“啪”地落回地面。
赵主任抬眼，目光扫过林昭攥得发皱的文件夹角：“小林有不同意见？”
“我有证据。”林昭将U盘插进投影仪，屏幕亮起的瞬间，李明杰的脸“刷”地白了——那是李会计今早发来的转账截图，三笔标注“绿化工程”的汇款，收款方正是兴达贸易，注册地址是云州路108号的空门面。
“区里今年绿化工程预算在三月份就公示过，总共两笔，一笔给了市政园林，一笔给了常青园艺。”林昭摸出手机调出公示文件，“兴达贸易从未参与竞标，更没签过合同。”他顿了顿，盯着李明杰发抖的指尖，“但过去三年，兴达收了六笔类似转账，合计一百二十七万。”
“胡扯！”李明杰拍桌站起来，茶杯晃得水泼在桌布上，“兴达是正规注册公司，我表舅做建材生意的，这是正常业务往来！”
“正常业务？”林昭调出兴达的工商信息投影，“经营范围写着建材销售，但转账备注是‘绿化工程’，合同呢？验收单呢？”他翻开文件夹，抽出一叠复印件拍在桌上，“李会计说，这些凭证在财务系统里根本查不到，连电子档都是上个月才补的。”
会议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监察室张主任推了推眼镜，俯身翻看复印件，指节叩了叩“补录时间2023.11.15”的字样：“李会计的笔记？”
“是。”林昭喉咙发紧，想起李会计今早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昨晚翻出了2020年的原始账本，转账备注写的是‘李科’——原科长李茂才。”
李明杰的脸瞬间煞白，后背撞上椅靠。
赵主任的手指在桌上敲出规律的声响，突然转向他：“小李，你表舅的建材公司，和李茂才是什么关系？”
“我、我怎么知道！”李明杰的额头沁出冷汗，“这都是误会，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林昭掏出手机，调出系统比对的资金流向图，“兴达收到钱后，隔天就转到了云州信托，再分七笔打进私人账户。”他点开最后一张截图，“其中一笔，是你母亲的医疗卡缴费记录，上个月在省肿瘤医院，金额三万八。”
“啪！”赵主任合上笔记本，震得茶杯跳了跳，“市纪委昨天就介入了李茂才案，你以为能瞒过去？”他转向张主任，“暂停李明杰一切职务，监察室牵头成立调查组，三天内给我结果。”
李明杰踉跄着扶住桌沿，大衣滑落在地也没察觉。
有人上前要扶他，被他一把甩开，踉跄着撞开门冲了出去，门帘晃了又晃，露出他泛青的后颈。
散会时已过正午。
林昭抱着文件夹往办公室走，路过茶水间听见几句碎嘴：“难怪李明杰最近总往医院跑，合着是拿公款填窟窿”“赵主任早盯着呢，不然能突然叫纪委的人来？”
他刚推开办公室门，赵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林，来我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飘着茉莉茶香。
赵主任指了指沙发，自己却没坐，背着手站在窗边：“市纪委今早联系我，李茂才供了，这六笔转账都是他和李明杰合谋的，美其名曰‘活动经费’。”他转身时，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灰白的头发上，“你提供的证据，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昭喉头发紧，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老笔记本说的话：“当干部，要守得住心。”他张了张嘴，却只说出句：“赵主任，我就是做了该做的。”
“该做的？”赵主任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个文件袋推过来，“这是副科长候选人名单。”他顿了顿，“本来有李明杰，现在空了个名额。”
林昭的手指触到文件袋的牛皮纸，烫得慌。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副科长晋升任务完成度85%，触发隐藏条件：获得上级认可。”
“年轻人，别得意。”赵主任端起茶杯抿了口，“刚才散会时，王秘书说市长看了你的社区拆迁报告，问‘青阳区还有这种能干事的’。”他敲了敲桌面，“但记住，爬得越高，盯着你的眼睛越多。”
林昭走出主任办公室时，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
他摸出手机想给沈清欢发消息报喜，屏幕却先亮了——未知号码，归属地显示“云州”。
“林昭是吧？”电话里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蒙了层砂纸，“别以为扳倒李明杰就万事大吉，有些人的蛋糕，不是你能碰的。”
林昭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掐出月牙印：“谁派你来的？”
“聪明人不需要答案。”对方轻笑一声，“劝你见好就收，不然——”
“我不会收。”林昭打断他，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该查的，我还会查到底。”
电话挂断的忙音里，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顾轻语总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指尖快速翻动通讯录，停在“顾记者”的备注上，拇指重重按下通话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