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看着林小凡眼中未散的惊疑。
那双饱经沧桑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声音带着水波，传入林小凡耳中：
“小友难道从未觉得，封神量劫与西游量劫，这两个惊天动地的故事，若按照你家乡世界的时间线来看，发生的时间未免隔得太近了些？”
林小凡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玉箸，点了点头，沉声道：“确实如此，按我们那方世界的记载，商周距大唐，不过千年光阴，神话传说却已是天地已经经过两次量劫。”
“这就对了。”龙王抚了抚长须道：“没错量劫相隔一会元以上，也就是129,600年左右！”
“所以啊，西行之事，其实远比你那方小世界记载的要早得多，也发生过不止一次。”
“你那个小世界，大约是天道演化较晚，故而关于大圣他们那最后一趟西行的故事，流传得也晚了些。”
“但为了确保‘西游取经’这桩关乎量劫的大事深入人心，主线脉络不偏，诸天万界，几乎都早早有人奉法旨，将大圣他们最后一世的西行路，编成了各种画本、传说。”
龙王顿了顿，目光扫过悟空，后者脸色有些复杂难明。
“这便造成了一种普遍现象：寻常世界里，往往流传着两个广为人知的‘取经’版本。”
“其一，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人物西行求法之事迹。”
“另一个，便是你们更为熟知的，经过无数艺术加工、添油加醋，更具跌宕起伏传奇色彩的神话故事。”
“而大圣，圣僧，还有八戒、沙僧、白龙马……”
龙王声音低沉下来。
“他们师徒五人，为了这西游量劫的圆满，记忆被封，轮回百世，踏上了百次西行路，求取了百次真经。”
“百世取经！”林小凡心头剧震，看向悟空的眼神不由带上几分惊骇与同情。
猴哥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金箍棒似乎在他耳后微微颤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他咧嘴，露出一丝苦涩又桀骜的笑：
“嘿，没错！俺老孙并非不懂什么狗屁大义。”
他眼中金光一闪，掠过一丝刻骨的疲惫与不甘。
“那百世轮回，俺也曾发疯般想过，要如何砸碎这囚笼，掀翻那棋盘，如何才能不按他们写好的鸟剧本走，救下那些随量劫湮灭的亿万生灵。”
“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悟空指了指自己，“俺老孙，终究还是按照他们安排好的剧本走完了这百世取经路。”
难怪，难怪大圣身上总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与悲凉。
被无形大手操控百世，重复同样的命运，换做是谁，心头那点火恐怕也早被轮回的冰水浇得只剩灰烬了。
林小凡心头沉重，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龙王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他知道悟空和哪吒挑起这话题，是为了让林小凡了解量劫的真相，也乐得顺水推舟，继续道：
“不过，万幸，西游量劫终究是吸取了封神量劫的惨痛教训，过程虽也波折，结局还算安稳度过。”
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庆幸。
“这次仅有几个新生的、根基不稳的小世界因此毁灭，比起上一次，损失确实不算太大。”
“这还叫损失不大？！”
林小凡闻言，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猛地一拍桌案，杯盘微震。
“几个小世界！又是多少亿万生灵，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殿内静了一瞬，哪吒和悟空都看向他。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明白，站在龙王这等历经无数岁月、见惯沧海桑田的老家伙角度，对比那几乎将洪荒打碎的封神量劫，西游的代价确实“小”了很多。
但这结果，他无法接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的生命。
他看向哪吒，声音有些沙哑：“三太子，封神量劫，是第一次，由那些大能们在背后操控剧本的量劫吗？”
哪吒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点了点头，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凝重：“算是吧。不过，那时下场的，多是大能们的亲传弟子，牵扯太深，因果太大，最后，连师尊他们都不得不亲自下场。”
他似乎不愿多谈，声音也低沉下去，“局面差点失控，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不过即便如此也比龙凤、巫妖两次量劫损失的小的多。”
东海龙王接过话头，叹息一声：“是啊，封神一役，天地动荡，截教几乎道统断绝，阐教亦元气大伤。最后，姜子牙代天封神，却唯独他自己，肉身难成，只得神道。”
“这口锅，算是他背了。”龙王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说起来，下一次量劫，似乎也不远了。”
他抬头望向殿顶，仿佛目光能穿透水晶宫，看到那无尽深邃的混沌天机。
“如今，天机一片混沌，我等也难以算清具体时日了。”
“上一次西游量劫，应劫的主导者，乃是金蝉子，也就是后来的功德佛。”
龙王目光转向林小凡，带着审视。
“说来也巧，星君你，好像是继功德佛之后，有记载的第二位，十世功德圆满的善人。”
“哦？”悟空挑了挑眉，显然来了兴趣，“老龙王，这话不对吧？天庭记录在册的，十世修善飞升的神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林小凡就成了第二位？”
东海龙王呵呵笑道：“大圣有所不知。他们啊，只能算是‘十世修行’的功德善人，功德虽厚，却未必每一世都臻至‘圆满’之境，更遑论是功德圆满且自愿放弃飞升，选择轮回重修了。”
“须知，为何当年那么多所谓的‘十世善人’转世，唯独唐僧肉引得万妖垂涎，视为长生不老药？”
龙王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神秘：
“那是因为，在西行之前，圣僧那一世，已然是十世修行圆满，元阳未泄，本可立地飞升成仙，功德无量。”
“只是，这飞升之机被漫天神佛合力压下，才有了后来的取经任务。”
“正因如此，圣僧的肉身被视为蕴含了十世圆满功德的‘纯阳至宝’，凡人妖怪食之，自然能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而林小凡……”龙王看向林小凡的眼神更加深邃，“他比当年的圣僧，根基更厚，积累更纯！”
“他，是每一世都修行到了足以飞升的境地，却主动放弃，甘入轮回，重头再来！如此，整整十世！”
“这一身功德之精纯、意志之坚定，远超圣僧取经之前的状态。这等人物，你说，在上边那些存在的眼中，份量如何？”
话音落下，哪吒和悟空脸色都微微一变。
他们瞬间明白了龙王的意思。
林小凡，这位比金蝉子更“纯正”、积累更恐怖的十世功德圆满之人，在那些布局万古的大能眼中，无疑是下一次量劫最合适的“应劫之人”，或者说……
棋子。
从林小凡飞升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他就已经落入了那张无形的大网之中，成为了棋盘上的一颗关键棋子。
哪吒和悟空都有些担忧地看向林小凡，却见他脸上并无多少惊慌失措，反而若有所思地拿起一只灵果，慢条斯理地啃着，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关乎自身性命前途的惊天秘闻，而是寻常的奇闻异事。
这反应，让哪吒和悟空一愣，刚才涌起的担忧，竟有些无处安放。
东海龙王见状，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杯：
“星君果然心性过人，宠辱不惊！这份从容，老龙佩服！”
“龙君谬赞。”林小凡放下啃了一半的灵果，擦了擦嘴角，也端起酒杯，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深浅，“小仙这点微末道行，哪担得起星君之称。倒是龙君今日解惑，令小仙茅塞顿开，感激不尽。”
他举杯，向龙王示意：“这一杯，理应是小仙敬龙君。”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荡漾开的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