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疑不定地扫了一眼旁边领路的林楚生。
这个年轻人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微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秦排长，”林楚生停下脚步，指了指张浩云那边，“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咱们黑虎纵队，没那么多规矩。”
秦峰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发问。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营地另一侧，那几堆用油布小心覆盖着的“大家伙”上。
尽管分解开来，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独特的炮管轮廓和炮轮形状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而且看部件数量，还不止一门！
他心头剧震！刚才在山坡上远远看着，只觉得这伙人火力凶猛，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缴获了小鬼子的炮！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一门！这可是九二炮啊！整个补充二团，都没有一门。
林楚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语气带着点显摆，又有点无奈：“怎么？秦排长认识这玩意儿？”
秦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九二式步兵炮，日军步兵联队的标准支援火炮。威力大，精度也不错，就是对咱们来说太沉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楚生，“林纵队长好手段，竟然能缴获这等利器。只是……不知贵部可有懂得操作此炮的弟兄？”
林楚生摊了摊手：“实不相瞒，我们也是第一次缴获这玩意儿。迫击炮倒是捣鼓明白了，这九二炮……还真没人会用。正发愁呢！这不，捡了金元宝，没处花啊！”
秦峰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他转过身，对着自己那群兵喊了一声：“刘大疤瘌！”
人群中，那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老兵应声而出，几步走到秦峰面前，立正站好，声音洪亮：“到！”
“给林纵队长报个家门。”秦峰道。
刀疤脸转向林楚生，敬了个还算标准的军礼：“报告长官！卑职刘山，原国军十四军补充二团炮兵连一排中士班长！操弄过法造75山炮和晋造的土炮！这九二炮没摸过，但炮这玩意儿，都他娘的一个道理，给点时间，俺肯定能让它响起来！”
林楚生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这个叫刘山的刀疤脸老兵。
看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像是在吹牛。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当即拍板：“好！刘山是吧？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黑虎纵队支援班的班长！专门负责给老子伺候好这几门炮！李飞！”
“到！”炮兵班长李飞连忙跑了过来。
“你带炮兵班的人，以后就跟着刘班长，好好学！尽快把这几门炮给老子弄明白！需要什么零件，缺什么东西，直接跟我说！”
林楚生毫不客气地直接下了命令，然后转向秦峰，“秦排长，你看这样安排如何？你带来的弟兄，暂时编成一个支援班，由你担任班长，你看……”
秦峰听完了林楚生的话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林纵队长，安排刘山负责炮，我没意见，他确实是炮兵的好手。但是……这个支援班班长，我不能当。”
林楚生一愣：“哦？为何？嫌官小了？”他心里嘀咕，这中央军的军官，架子还真不小。
秦峰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林楚生，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军装和腰间的枪：“我秦峰，是个步兵！我的枪法，我的弟兄，都应该在最前面！跟鬼子面对面地干！
让我带着人躲在后面敲边鼓，或者像刘山一样摆弄那些铁疙瘩，我不干！
要去，就去一线！当一个普通的步兵班长，或者一个小兵都行！只要能让我带队冲锋杀敌！”
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军人的血性和执拗。
林楚生再次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秦峰的肩膀：“好！好一个秦峰！有种！我林楚生就喜欢你这样的！
行！老子答应你！支援班班长是刘山！你秦峰，从今天起，就是我黑虎纵队第五步兵班的班长！跟王老根、二愣子他们一样！装备，明天一早，让张政委给你补齐！保证让你和你的弟兄们鸟枪换炮！”
秦峰看着林楚生眼中真诚的欣赏，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不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谢纵队长！”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楚生笑道，随即招呼王老根过来，“老根叔，这是新来的五班长秦峰，这是支援班长刘山。
你多照应着点，安排一下住处，顺便……把咱们这儿的规矩，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放心吧，纵队长！”王老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热情地搂住秦峰和刘山的肩膀，“走走走，秦兄弟，刘兄弟，咱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喝口热乎的，有啥话，咱慢慢唠！”
看着王老根不由分说地将秦峰和刘山拉走，融入营地那热火朝天的氛围中，林楚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个秦峰，有点意思。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助力。
与此同时，黑虎山外围，一条通往山下镇子的大路上。
方振国带着那三十个选择离开的溃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山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吹得他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呸！什么狗屁黑虎纵队！我看就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敢自称纵队长？还敢对老子指手画脚？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方振国一边走，一边低声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
他越想越气。想他方振国，好歹也是中央军少校营副，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居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娃给比下去了？那小子凭什么？就凭他运气好，打了个伏击，灭了一帮轻敌冒进的小鬼子？这算什么本事！
“还有那个秦峰！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老子一路带着他！现在居然为了几口吃的，几条破枪，就自甘堕落，跟土匪混在一起！燕平大学的高材生？我呸！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他骂秦峰，其实更多的是在发泄自己内心的不甘和失落。
他原本的算盘打得很好，凭着自己少校的军衔和资历，到了这黑虎山，就算不能主导这股势力，至少也能混个二把手当当。
到时候，收拢人马，积蓄力量，再想办法联系上老部队，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官升一级。
可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那所谓的“黑虎纵队”，头头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让自己给一个娃娃当副手？他方振国丢不起这个人！哪怕这小子真的有几分邪门，能打败鬼子，他也拉不下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