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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那年,父亲带我踏上讨伐黄祖的战船。

“东吴凌公绩在此!”我喊出人生第一句战号时,看见敌船上有个锦帆贼冷笑着张弓。

父亲的血染红江面那刻,甘宁的名字刻进我骨髓。

十年间我苦练枪法,每次箭啸都让我想起父亲倒下的身影。

逍遥津血战,我身陷重围,却看见那支熟悉的箭矢破空而来——

射穿敌将咽喉的刹那,甘宁的锦帆在硝烟中猎猎作响。

建安二十四年冬,我躺在病榻听见窗外风雪呼啸。

恍惚间父亲在江雾中伸出手:“公绩,该歇息了。”

原来最深的仇恨,终会被同一场大雪覆盖。

建安八年的风,裹挟着江水的咸腥与铁锈气息,蛮横地钻进我的鼻腔。我站在船头,脚下是江东水师巨大的艨艟,船身随着浪涛微微摇晃,竟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长枪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直透进骨头缝里,才稍稍压住那点不合时宜的晕眩。

十五岁,这是父亲第一次带我踏上真正的战场。甲板上,水兵们沉默地擦拭着兵刃,空气凝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厚布。我偷偷抬眼,望向船首那个熟悉的背影——父亲凌操,披甲按剑,山岳般矗立在那里,目光如炬,死死钉在前方江夏水寨模糊的轮廓上。那背影就是我的定海神针,仿佛只要他在,这江水再汹涌,黄祖的兵马再凶顽,也都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公绩,”父亲没有回头,沉稳的声音却清晰地穿过风声递到我耳中,“记住,上了阵,眼就是你的刀,心就是你的盾。怕死,反而死得最快!”

我喉头滚动了一下,用力挺直还显单薄的脊梁:“儿明白!”

战鼓毫无预兆地擂响,沉闷的“咚咚”声如同巨人的心跳,狠狠撞击着每个人的胸腔。前方江面上,黄祖的水寨寨门轰然洞开,数十条大小战船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张牙舞爪地冲了出来。箭矢瞬间遮蔽了天空,带着死亡的尖啸,密雨般泼洒在江东舰队的阵列里。

“杀!”震天的吼声爆发出来,盖过了鼓声和箭啸。两股钢铁与血肉的洪流,在这浩荡长江上轰然相撞!战船猛烈地撞击、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我紧随着父亲跃过船舷,落脚的刹那,脚下粘腻温热——那绝不是江水。父亲手中长枪化作一道夺命的银龙,所过之处,血花飞溅,惨嚎连连。我咬紧牙关,学着他的样子,将长枪狠狠捅进一个迎面扑来的敌兵胸膛。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枪杆上传来敌人临死前剧烈的抽搐,那股力量几乎要将我的枪震脱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拔出长枪,只觉得双臂酸麻得厉害。

“东吴凌公绩在此!”我几乎是吼出了这第一句战号,声音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却也带着少年人初生牛犊的锐气。

就在我奋力拔枪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艘敌船的船楼上,立着一个身影。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与周围黄祖士兵截然不同的锦袍,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异常刺眼。他手中挽着一张硬弓,弓弦已然满月,冰冷的箭镞正对着我们这个方向!他脸上挂着一丝……是冷笑?还是嘲弄?那眼神,如同猛禽锁定爪下的猎物,冰冷而残忍。一股寒意瞬间沿着我的脊骨窜上头顶。

“父亲!小心!”我失声尖叫,声音撕裂了喉咙。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父亲闻声,身形猛地一凝,几乎是本能地回枪格挡。然而,晚了!

“嘣——!”弓弦发出惊心动魄的震响。

一道乌光撕裂了弥漫的硝烟,带着刺耳的尖啸,快得超出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时间,仿佛在那一声弓弦的锐响中凝滞了。我看见父亲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手中那柄刚刚还舞动如银龙的长枪,骤然脱手,沉重地砸在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刺耳得让人心胆俱裂。他踉跄着,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深重的、难以置信的茫然。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厮杀,穿透弥漫的烟尘,竟然……竟然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太多我无法瞬间读懂的东西——是惊愕?是牵挂?是未能说出口的嘱托?亦或仅仅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终结的困惑?他那身被血汗浸透的旧甲,胸前赫然绽开一个狰狞的黑洞,鲜血正从那洞口疯狂地、无声地向外奔涌。那浓稠的、带着生命温度的红色,迅速染红了他的前襟,然后滴落,一滴,两滴……重重砸在脚下的船板上,发出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啪嗒”声,晕开成一片刺目的红云。

“爹——!”

我的嘶喊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的,带着血沫和破碎的绝望,却连自己都觉得遥远而模糊。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滴血砸落的声音在耳膜里无限放大,震得我魂飞魄散。身体先于意识冲了出去,扑向那具正缓缓倾倒的山岳。

我撞开了几个挡路的敌兵,甚至感觉不到刀锋擦过臂膀的刺痛。终于,在父亲魁梧的身躯重重砸向甲板的前一瞬,我堪堪抱住了他。触手是温热的、粘稠的,还有……还有那可怕的、无法止住的湿濡感,瞬间浸透了我的手臂和前襟。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浓得化不开,带着死亡独有的铁锈气息,熏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爹!爹!你看着我!”我徒劳地摇晃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张刚毅的脸庞迅速褪去了血色,变得蜡黄。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暗红的血沫,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我的手臂上,灼热得如同烙铁。那双曾严厉、也曾慈爱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此刻瞳孔正在涣散,最后一点光亮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着无尽的未尽之意,终于彻底熄灭。

那只曾无数次拍过我肩膀、教导我握紧长枪的大手,此刻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被血染红的船板上。

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在我眼前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猩红。父亲的血,敌人的血,汇成冰冷的河流,漫过我的脚踝,淹没我的口鼻。我跪在血泊里,紧紧抱着他尚有余温却已无声息的身体,如同抱着沉入冰海的最珍贵之物。巨大的悲痛像巨石砸碎了胸腔,闷得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濒死的野兽。眼泪疯狂地涌出,滚烫地冲刷着脸颊,却洗不去眼前那片刺目的红,更洗不去那个船楼上锦袍身影挽弓冷笑的刹那。

甘宁!

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冰冷的铁腥气,被那支夺命的箭镞狠狠楔入我的骨髓深处,刻进了每一寸血脉!不是痛,是比痛更甚千倍的恨!一种足以焚毁理智、吞噬灵魂的恨意,在我空洞的胸腔里轰然点燃,烧灼着五脏六腑。我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向方才箭矢射来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混乱的厮杀和人影幢幢。那锦帆贼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烟尘血雾之中。

“甘宁——!”这声咆哮终于冲破了喉咙,裹挟着泣血的悲恸和无尽的怨毒,在喧嚣的战场上竟也显得凄厉无比,直冲云霄。

建安十三年,江夏城头终于被江东健儿的血与火攻破。黄祖授首的消息传回,军中一片欢腾。我站在庆祝胜利的喧嚣之外,独自登上城楼最高处。猎猎江风扑面而来,带着水腥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冰冷地抽打着脸颊。城下,士兵们在清理战场,收殓袍泽的遗骸。父亲,也正是在这片水域,永远沉入了冰冷的江底,连尸骨都未曾寻回。

远处江面上,一艘新归顺的华丽战船正缓缓驶入江东水寨,船头一面崭新的“甘”字大旗在风中招展,刺得我双眼生疼。甘宁!这个锦帆贼,竟摇身一变,成了江东的将领!孙将军亲自出迎,言辞间满是嘉许。我紧握着冰冷的城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坚硬的石头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头那万分之一。那支破空而来的乌黑箭矢,父亲胸前喷涌的鲜血,他倒下时茫然的眼神……这些画面日夜啃噬着我,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校场演武,每一次听到弓弦绷响的“嘣”声,哪怕只是士兵们训练时的寻常箭啸,都会让我背脊瞬间僵直,眼前血光乍现,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染血的甲板。那声音,是刻入骨髓的丧钟!

我必须更强!更强!唯有如此,才有手刃仇敌的一天!校场成了我第二个家。枪尖无数次撕裂空气,汗水无数次浸透衣衫,双臂无数次酸痛得抬不起来。每一次力竭倒下,父亲血染战袍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动,那无声的嘱托如同鞭子,狠狠抽打着我重新爬起。枪锋所指,皆化为仇敌甘宁那张可憎的脸!

建安十八年,濡须口。江水呜咽,战云密布。曹操的大军压境,铁索连舟,黑压压铺满了整个江面,气势滔天。我奉命领兵巡哨,驾着轻快的小舟,如游鱼般在复杂的港汊水道间穿梭。桨橹划破水面,发出单调的哗啦声,更衬得四周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芦苇丛在夜风中摇晃,投下幢幢鬼影。

突然,前方水道拐弯处,一艘同样轻便的走舸毫无预兆地迎面驶来!船头上那人,身披锦袍,按剑而立,火光映照下,那张脸——是甘宁!

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冰冷地沉回脚底。是他!就是这张脸!五年来,这张脸如同梦魇,在我每一次练枪力竭时,在我每一次午夜惊醒时,都清晰地浮现!仇恨的毒火“腾”地一下点燃,烧尽了所有理智。什么巡哨军令,什么大战在即,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甘宁狗贼!还我父命来!”我目眦欲裂,咆哮声撕破了濡须口夜空的寂静,带着积压了整整五年的血泪和刻骨之恨。手中长枪早已蓄势待发,此刻更是化作一道复仇的闪电,挟着我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怒火,没有任何试探,没有任何花哨,直刺甘宁心窝!枪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仿佛要饮尽仇敌之血!

甘宁显然也认出了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随即被浓烈的杀意和一丝……冰冷的嘲弄所取代。他反应快得惊人,在我枪尖及体的刹那,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剑光如匹练般迎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水道上空炸响!火星四溅!巨大的反震之力从枪杆上传来,震得我双臂发麻,虎口剧痛,几乎握不住枪杆。甘宁也绝不好受,他脚下的走舸猛地一晃,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才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仅仅一个照面,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那不死不休的决绝杀意。

“凌统!”甘宁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如同野兽的嘶吼,“此刻非是报私仇之时!曹贼大军压境,你欲坏主公大事乎?!”

他的吼声如同冰冷的江水当头浇下,让我狂怒的头脑有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清醒。曹军!主公!这两个词沉甸甸地砸在心头。我死死盯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枪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胸中那团复仇的烈焰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焚毁,但一丝残存的、对孙将军的忠诚,像一根坚韧的细丝,死死拽住了即将彻底崩溃的堤坝。

就在这时,急促的号角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打破了僵持。显然,我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双方。甘宁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警惕,有杀意,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焦灼?他猛地一挥手,他那艘走舸迅速掉头,船桨猛烈击水,飞快地隐入了黑暗的水道深处。

我僵立在船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那几乎要炸裂开的恨意。刚才那雷霆一枪未能得手,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仇恨如同毒藤缠绕上来。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中只剩下冰冷的、不死不休的决绝。甘宁,今日算你命大!但这血债,我凌公绩必亲手讨还!无论天涯海角,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建安二十年,合肥城外,逍遥津。

这片土地,此刻已彻底沦为修罗屠场。曹军大将张辽,如同地狱冲出的杀神,率领他麾下最精锐的“八百虎士”,竟悍然冲垮了孙权亲自率领的中军大阵!铁蹄奔腾,刀光如林,惨嚎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混杂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死亡交响。江东的阵线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沙堤,顷刻间土崩瓦解。

我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像被割倒的麦子。鲜血溅满了我的铠甲,糊住了我的视线,那温热粘腻的触感,不断将我拽回父亲倒下的那个血色甲板。我狂吼着,手中长枪舞成一团银光,拼命护着惊魂未定的主公孙权向后方撤退。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突刺,都榨干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曹军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扑上来,刀枪剑戟组成死亡的丛林,步步紧逼。我们这支小小的护卫队伍,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保护主公!”我的声音早已嘶哑,带着血沫。又是一支冷箭擦着我的耳畔飞过,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地疼。更多的曹兵涌了上来,一个面目狰狞的敌将挺着长矛,狞笑着直刺我身侧的主公!

“主公小心!”我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格挡,但左右两侧同时刺来的长戟封死了我的动作!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完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极其尖锐、极其熟悉、如同鬼哭般的破空厉啸,撕裂了战场混乱的喧嚣!

一道乌光,快得无法形容,带着一种我骨髓深处都为之战栗的死亡气息,瞬间从我头顶掠过!

“噗嗤!”

精准无比!那道乌光狠狠贯入那个挺矛刺向主公的敌将咽喉!巨大的力量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跌出去,矛尖在距离主公胸甲仅一寸的地方颓然坠落。那敌将双手徒劳地捂住自己喷血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仰面栽倒。

是它!就是这种箭!就是这种夺命的尖啸!五年前那声撕裂我世界的弓响,此刻竟以这种方式,在另一个生死关头,再次撕裂了我的耳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因这巨大的冲击而瞬间僵直。是谁?谁射的箭?!我猛地抬头,循着箭矢来路望去。

硝烟弥漫的战场边缘,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一匹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傲然挺立,手中那张强弓的弓弦仍在剧烈震颤!他身披的锦袍在烟尘与火光中狂舞,如同燃烧的旗帜!那张脸,隔着纷乱的人影和弥漫的烟尘,清晰无比地映入我的眼帘——甘宁!

是甘宁!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瞬间变得极其遥远,模糊不清。我的世界只剩下那个高坡上挽弓的身影,和他锦袍在风中翻卷的猎猎声响。是他?怎么会是他?!这个我恨入骨髓、立誓必杀之而后快的仇人,竟然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中,射出了救下主公、也间接救了我的一箭?!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洪流狠狠冲垮了心防。那根支撑了我整整十二年、以刻骨仇恨为钢筋铁骨筑起的高墙,在这支救命的箭矢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可笑!是荒谬?是愤怒?是茫然?还是……一种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被强行撕开的裂痕?无数激烈冲突的情绪在胸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死死盯着甘宁的方向,握着长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节捏得发白,却再也无法像在濡须口时那样,毫不犹豫地刺出去。

甘宁似乎也远远地望了我这边一眼。隔着弥漫的烟尘,隔着尸山血海,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猛地一勒马缰,调转马头,手中长刀挥出雪亮的弧光,带着他身后一小队悍勇的锦帆旧部,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入凝固的牛油,义无反顾地再次杀向曹军最密集、最凶险的核心!那决绝的背影,瞬间被更浓重的硝烟和潮水般涌上的敌兵吞没。

“凌将军!快护主公走啊!”身旁仅存的亲卫带着哭腔的嘶吼将我拉回现实。曹军的包围圈因为甘宁那悍不畏死的突击而出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松动。我猛地一咬牙,压下心中那几乎要爆炸开来的混乱风暴,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锁死在胸腔深处。

“走!”我嘶哑地咆哮一声,长枪奋力荡开几支刺来的兵器,护着惊魂未定的主公,朝着包围圈松动的那道缝隙,用尽最后的气力亡命冲去。身后的战场,喊杀声、甘宁所部决死的怒吼声,渐渐被抛远,但那个锦袍挽弓、悍然冲阵的背影,却如同烙铁一般,深深地、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痛,烫进了我的眼底,刻进了我的脑海。那支撑了我十二年的、由纯粹仇恨构筑的整个世界,仿佛在那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和铁枪冲阵的背影前,轰然碎裂,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建安二十四年,冬。建业的天空铅云低垂,酝酿着一场大雪。风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像冰冷的针,扎透厚重的锦被,直往骨头缝里钻。

我躺在病榻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刀绞般的剧痛,喉头总压着无法咳尽的腥甜。药碗放在榻边矮几上,黑褐色的汤药早已冰凉,碗沿凝着一圈深色的泪痕。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呜咽,如同垂死之人的叹息。身体像一口被彻底掏空、又灌满了铅水的破麻袋,沉重得连翻个身都需耗尽全身力气。我知道,江东的猛虎,已走到了归途的尽头。

记忆却异常清晰,不受控制地在昏沉的意识里翻涌。濡须口冰冷的夜风、水道中那猝不及防的遭遇、那凝聚了五年血泪的搏命一枪……还有逍遥津那遮天蔽日的硝烟、震耳欲聋的厮杀、濒临绝境时那一声熟悉的、撕裂魂魄的箭啸,以及硝烟中那猎猎翻飞的锦帆……

甘宁……这个纠缠了我半生的名字,连同那个挽弓冲阵的背影,此刻在眼前晃动,竟不再如从前那般带着焚烧一切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疲惫,还有一丝……迟来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释然?逍遥津一别,竟成永诀。听说他后来死于巴蜀瘴疠之地,也未能马革裹尸还。这乱世啊,终究容不下太多快意恩仇,无论爱恨,最终都归于尘土。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我蜷缩起身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侍从慌忙上前拍背,那手掌的温热如此遥远。

就在这阵眩晕与窒息中,眼前的景象模糊又清晰。弥漫的硝烟仿佛变成了建安八年江夏水战时的浓重江雾。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气息。在那片翻涌的、灰白色的雾气深处,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是父亲。

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旧甲,胸前的创口触目惊心。但脸上没有了痛苦和茫然,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他就站在那片江雾里,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如同儿时哄我入睡时那般安详。

“公绩,”他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十几年的时光,直接响在心底,低沉而清晰,“该歇息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没有悲嚎,没有不甘,只有一种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终点的疲惫和解脱。是啊,太累了。从十五岁那个染血的甲板开始,这条浸透了血与火、恨与执的路,我已走了太久太久。

我艰难地抬起沉重如铁的眼皮,望向守在榻边,眉宇间积压着深重忧虑的孙权。这位我追随了半生的主公,此刻也鬓染霜华,眼角刻满了风霜。

“仲谋啊……”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卸下所有重担后的平静与亲昵,“江东……江东的基业……就……托付给你了……”

视线迅速地模糊、黯淡下去。窗外,酝酿已久的大雪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洁白的、无声的雪花,覆盖了庭院,覆盖了屋脊,覆盖了远处连绵的山峦。它们温柔而沉默地飘落,一层又一层,掩埋了战场上遗留的刀痕箭孔,覆盖了江水里曾经翻涌的血色波涛,也仿佛要覆盖这漫长一生中所有的爱恨、所有的执念、所有的喧嚣与伤痕。

在这铺天盖地的纯白与彻底的寂静里,我最后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父亲在雾中的身影,甘宁锦帆猎猎的背影,主公忧戚的面容……所有的影像都在这无边无际的洁白中淡去、消融。

原来,最深的恨意,最痛的伤口,最沉的担子,最终,都会被这天地间同一场浩大而温柔的雪,无声地覆盖,平等地归于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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