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李崇威连这个都说了?不可能!李崇威应该也不知道玉公子的真实身份才对!
周掌柜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掩饰脸上的惊骇,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渗出。
他沉默了片刻,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下,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应。
“回……回大人……‘玉公子’这个名号……小的……小的确曾有所耳闻……”他顿了顿,声音愈发艰涩,“但……但此人行踪诡秘,身份成谜,小的……小的也只是听过其名,并不知道其真实身份,更不曾见过其人……”
秦书看着周掌柜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知道,这老狐狸,还是有所隐瞒。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鱼饵已经撒下,不怕鱼儿不上钩。
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嗯,本官知道了。今日之事,多有叨扰,委屈周掌柜了。”他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沈沁,“你送周掌柜回去吧。”
周掌柜闻言,如蒙大赦,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连忙从椅子上爬起来,对着秦书连连拱手作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惊恐。
“不委屈!不委屈!能为郡守大人效劳,是小人天大的荣幸!这是我等小民应尽之责!应尽之责!”
秦书看着他那副前倨后恭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诮,语气却依旧平淡。
“周掌柜是个明白人。”
沈沁微微颔首,对着周掌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率先走出了雅间。
周掌柜如蒙大赦,迭声道谢,忙不迭地跟在沈沁身后,脚步踉跄,生怕秦书会突然改变主意。
秦书缓步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任由清冷的夜风拂面。
他目送着沈沁和周掌柜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目光深邃,继而转向窗外寂静的街道。
玉公子……洛阳……看来这南阳郡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不多时,沈沁去而复返,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书身后。
“秦大哥。”
秦书没有回头,依旧凝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点。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四海钱庄,将他们所有的账簿都给本官取来。”
沈沁闻言,清丽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解。
“秦大哥,既然今夜已经惊动了他,为何不趁热打铁,直接将账簿取回?反而要等到明日?岂不是给了他销毁证据,或者做手脚的机会?”
以秦大哥的雷霆手段,今日之事,本可一气呵成。
秦书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幽微的光芒,如同暗夜中潜伏的猎豹。
“若是今夜便将账簿取走,那周掌柜,又岂会有机会‘做手脚’呢?”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本官就是要看看,他会如何‘做’这个手脚,又想‘摘’清谁。”
夜色深沉,四海钱庄的后院书房内,灯火通明。
周掌柜失魂落魄地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摊开着一本本厚厚的账簿。
他拿起笔,又放下,拿起,又放下,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格外复杂。
他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今夜在清心茶楼发生的一切,秦书那看似平淡却暗藏锋芒的言语,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最后那句“玉公子”……
秦书此人,年纪轻轻,心机却深沉如海,远非李崇威那等莽夫可比!
他回忆着秦书最后那句“周掌柜是个明白人”,心中百味杂陈。
“明白人”?
他这是在暗示我什么?他明明已经知道了玉公子的存在,却又放我回来……
是想让我主动交代?还是……想让我替他做些什么?
周掌柜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放我回来,又没有立刻查抄钱庄,定然是给了我“机会”!
他知道李崇威的钱牵扯甚广,也知道我背后有人。
他这是要借我的手,将某些人从账目上抹去,让我自保,同时也能让他顺藤摸瓜!
想到这里,周掌柜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秦书没有当场将我下狱,说明在他眼中,我或许还有利用价值,至少暂时不会动我。
既然如此,除了玉公子的事情,其他的……我是万万不能在账簿上留下任何痕迹的!
至于李崇威的那些烂账……能撇清多少是多少!最重要的是,要把我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拿起笔,蘸了蘸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开始在账簿上涂抹修改起来。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沈沁一身利落的劲装,带着几名精干的郡守府衙役,径直来到了四海钱庄。
“奉郡守大人之命,彻查李崇威贪腐一案,所有相关账目,即刻封存带走!”
沈沁清冷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不容置疑。
周掌柜早已等候多时,脸上带着恭敬与惶恐,连忙躬身应诺,亲自将数本已经“整理”过的账簿捧了出来,双手奉上。
“应该的,应该的!配合高大人查案,是我等良民应尽的本分!账簿都在这里了,还请姑娘……过目!”
郡守府,后堂。
沈沁脚步轻快地踏入,眉梢眼角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清亮而活泼。
“秦大哥!你料事如神!那周掌柜果真老老实实待在钱庄,一步都未曾离开!”
她将怀中抱着的几本厚重账簿轻轻放在案上,声音里透着几分雀跃。
秦书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光洁的玉佩,闻言,他缓缓转过身,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浅笑。
“他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回去,怕是难逃背后之人的惩处;留在此地,本官这个新任‘郡守’,至少在明面上,暂时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秦书的目光落在沈沁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上,“他现在,只盼着能做个‘有用’的掌柜,在本官这里,求一条活路。”
这周掌柜,倒也算是个识时务的。
只是,这棋局,才刚刚开始,棋子能走到哪里,不仅要看执棋者的计划,还要看这枚棋子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