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州城南门,上午的暖阳亮得晃眼。
出城踏青的车马排着队,混着妇人的笑语、孩子的嬉闹,缓缓移动。
挑夫扛着两个大布包,跟在商队后面,时不时擦把汗。
商队的管事走在最前头,手里拿着路引,跟守城的兵卒笑着打招呼:“今天天好,出城的人真多啊。”
守城兵卒靠在城门柱上,手里把玩着腰牌,咧嘴笑:“可不是嘛,开春了,都想出去透透气。你们这趟还是去平阳关?”
“对,送批布过去。”管事拍了拍布包,“两天就能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包平阳关的枣干。”
“那感情好!”兵卒摆了摆手,“快走吧,别耽误了路程。”
上午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正午。
城门边的小吃摊前都围满了人,连城外的官道上,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踏青队伍。
放风筝的、采花的,一派太平景象。
可到了下午,风里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先是守城的兵卒们开始躁动,原本三三两两闲聊的,都被各自的旗官喊了过去。
一名总旗站在城门楼上,西边望了又望,皱着眉头喊:“都别愣着!各队集合,上城墙!”
有人愣了愣,拽住旁边的兵卒问:“周旗官这是咋了?好好的,上城墙干啥?”
“不知道啊。”那兵卒摇了摇头,“刚才周旗官往西边看,脸色就不对,说不定是有啥动静。”兵卒们不敢耽搁,扛着长枪,快步往城墙上跑。
城门边的人也察觉到不对。
老汉停下吆喝,抬头往西边望:“咋回事啊?都上城墙了。”
听见这话,很多人也跟着往西边看。
这一看,所有人都静了。
西边的天际,远处的山峦上,几道黑烟直直地往上冒,在蓝天下格外刺目。
那是烽烟!
“烽烟?”一个商人手里的路引差点掉在地上,“这是……平阳关方向的烽烟啊!”
路人商贩瞬间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烽烟?咋会有烽烟?出啥事儿了?”
“是不是鞑子来了?”有个流民脸色一下子白了,他去年从北境逃过来,知道烽烟意味着什么,“俺在北境的时候,看见烽烟,就是鞑子打过来了!”
老汉心里一揪,手里的糖人担子晃了晃:“不能吧?鞑子怎么能打到平阳关?”
“就是啊……”旁边的妇人抱着孩子,“太州这么多年没见过烽烟?”
有人从城墙上探下头,冲下面喊:“都别瞎猜!先看看情况,说不定是误点了烽烟!”
可没人信他的话。
老汉皱着眉,拉过流民问:“你真见过烽烟?到底什么情况?”
“还能啥情况?鞑子来了呗!”流民咽了口唾沫,“小股鞑子来,只点一道烽烟;要是大军来,得点三道!你们看西边,那都三道了!”
人群骚乱了片刻。
有人表情慌张起来,更多的人还是茫然。
太州城从未经历过战乱,平日里听到的北境厮杀也好,东北女真袭边也罢,感觉都像是说书先生口中所讲的段子一般,不那么真切。只不过往来的商贩旅人有不少经过乱地,也有乞丐或流民从那战乱之地流落至此,看到烽烟的那一刻,心头便揪了起来。
“那可咋办啊?鞑子要是破了平阳关,不就到太州了?”
“别慌别慌!平阳关城高墙厚,固若金汤,鞑子根本过不来。”
正说着,有人骑着驴跌跌撞撞跑过来。
老汉认得他,赶紧递过去一串糖人:“兄弟,你咋回来了?平阳关那边咋了?”
那人接过糖人,咬了一口:“别提了,鞑子来了!”
“啊?鞑子真来了?”
这个消息让众人瞬间“嗡”的一声。
“鞑子破关了?”老汉急切道。
“没有啊。”那人咬着糖,缓过气来,“一听鞑子来了,啥也顾不上了!那时候鞑子还没到吧……”
“哎呀,没破关跑个球……”
“都在跑,换你你不跑?”
“我肯定不跑,我非得上城墙瞅瞅,鞑子是不是说书先生说的那样,身高八尺,体宽八尺……”
“你说的那是枣糕吧……”
人群纷纷扰扰,各种议论声都有。
有人说要回家收拾东西,往乡下躲;有人说太州城也有兵卒,能守住;还有人拽着逃回来的商贩,追问更多细节。老汉挑着担子,往家里走,嘴里念叨着:“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消息传到知府衙门时,知府李大人正在跟幕僚下棋。
听了兵卒的汇报,李大人脸色瞬间白了:“什么?平阳关发现鞑子?”
旁边的幕僚也慌了,开口道:“大人,这可不能大意!平阳关是太州的屏障,要是破了,太州就危险了!得赶紧派兵增援,再报给王爷!”
“对!”李大人站起身,来回踱步,“赶紧派人去太州卫,让指挥使派两千府兵,即刻增援平阳关!另外,派个人去王府,把情况说清楚,让王爷定夺!”
下人领了命,快步出去。
李大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呆愣片刻:“管家?管家!!!”
“大人……”管家跑了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快,你去把车马安排好,万一……”
他凑在管家耳边,低语几句。
管家愣了愣神。
他用力推了一把:“快去啊!别让人瞧见……”
“哎,哎哎……”管家跌跌撞撞离开。
消息很快传到镇北王府。
一众幕僚聚集在堂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年初王爷刚跟苍狼部达成了交易,把人平安送回了草原。
这才过了没两个月,鞑子怎么就变本加厉,竟然打到平阳关了?
来的鞑子,到底是苍狼部还是别的战部?
若是苍狼部的话,那就说明王爷后面的交易完全落了一场空。
若是别的战部……
苍狼部不是狼戎里面实力最强的吗?
他们是约束不了,还是纵容对方……
有人轻咳一声,开口道:“王爷,眼下还没个准信儿过来,说不定鞑子只是路过……”
他朝旁边递了个眼色,另一人马上接过话头。
“没错,而且知府已经派了两千府兵增援,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气氛有些紧张压抑。
“本王担心的,倒不是平阳关。”
镇北王开口道:“平阳关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就算不派援兵,凭两百人至少也能守两日!”
“是啊是啊……”
幕僚们纷纷点头应和。
“王爷说得对!鞑子哪能破得了平阳关?说不定就是小股流寇,想过来劫掠,被守关兵卒发现了,才点了烽烟。”
“就是,平阳关距离边境两百里,鞑子大军怎么可能绕过来?”
“肯定是小股人马,翻山越岭过来的,成不了气候。”
镇北王摆摆手,阻止了幕僚们的马屁,问道:“十六卫那边,有什么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