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大事了？”
李小纯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看着二师姐林清雪那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能让一向沉稳的师姐说出这三个字的，绝非小事。
“师姐，到底怎么了？”
林清雪没有理会他的追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陆长青，先是歉意地行了一礼，这才开口，声音压抑而沉重。
“宗门三十里外，有一座黑水镇。”
“最近几日，镇上出了怪事。”
“每到子时，镇中所有水井都会无端涌出漆黑如墨的脏水，腥臭无比。”
她的语速很慢，仿佛在描述一幅令人窒息的画卷。
“凡是误饮，甚至只是接触过黑水的镇民，都会迅速衰弱下去，像是全身的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给活活抽干了。”
“更可怕的是……”林清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些衰弱的镇民，到了晚上会无法自控地放声大哭，成百上千人的哭声汇聚在一起，会变成一首……一首诡异的歌谣。”
“听见歌谣的人，也会跟着一起哭。”
“已有数十人，就这么活生生‘哭’死了。”
李小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这等诡事，闻所未闻！
林清雪继续说道：“五日前，有小镇居民前来道观求助，师傅命我前去查探。可我倾尽全力，连那作祟的东西究竟是何模样都未曾见到，只感觉那股气息阴冷至极，远非我所能力敌。”
“我怀疑，是厉鬼一流在作祟。”
“无奈之下，师尊他老人家只得亲自出手。”
说到这里，林清-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可是……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去了三天三夜了，至今，音讯全无。”
轰！
李小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虽然他们三个弟子修为最高不过初入元胎，可师傅是紫府境的大修士！
在这雍州地界，已算是一方大高手，怎么可能对付一只厉鬼，会三天杳无音讯？！
“不可能！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怎么会……”
李小纯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担忧与焦急。
他猛地转身，就要往观外冲去。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硬生生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陆长青，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前……前辈，实在对不住，宗门出了急事，我得和我师姐去寻师父……”
“您……您要不先在此处歇息片刻？我大师兄明日应该就回来了，他……他会带着七皇子殿下过来，届时定会好生招待您……”
他语无伦次，心中焦急如焚，却又不敢怠慢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
然而，陆长青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陆长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道观的墙壁，望向了黑水镇的方向。
香客眉宇间的灰败死气。
被抽干的精气神。
诡异的歌谣。
他忽然笑了。
这“盛世”，如他所愿。
“黑水镇。”
陆长青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开口。
“贫道与你们，走一趟。”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蕴含着安定人心的无上伟力。
倒不是陆长青喜欢管闲事，一则是他承李小纯上次的情，二则是陆长青也需要好好见一见这个诸神陨落后的诡异世界。
李小纯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之前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仿佛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有这尊大神在，还怕什么厉鬼！
不管师傅出了什么事，都有救了！
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连作揖，话都说不利索了。
“太好了！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您真是……真是我们灵仙宗的救星啊！”
事不宜迟。
待林清雪指路后，陆长青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拂。
李小纯和林清雪只觉眼前景象一阵恍惚，脚下仿佛踏空，不消片刻，周遭的景色已然天翻地覆。
三人已然站在了那座黑水镇的镇口。
从远处看，镇子青瓦白墙，炊烟袅袅，似乎与寻常镇甸并无二致。
可当真正踏入此地，一股无形的阴冷与压抑便扑面而来。
镇上的行人神色麻木，动作迟缓，仿佛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无形的枷锁。
在林清雪与李小纯眼中，这只是乱世之下的常态。
但在陆长青的视野里，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每一个镇民的眉心深处，都缠绕着一缕灰败的死气，如同附骨之蛆，正无时无刻不在抽取着他们的生命精气。
同时，他们身上又都笼罩着一层微弱的灵光，正与那死气进行着微不足道的抗衡。
这光，与平阳城那些神像散出的光晕相似，透着一股庇护众生的意味。
不过治标不治本，饮鸩止渴罢了。
“师姐，我们先去镇里的神庙看看，师傅他老人家行事稳重，一定会留下线索。”李小纯压低声音提议道。
林清雪点了点头，神情忧虑地领着二人向镇中心走去。
镇子中央，坐落着一座略显陈旧的神庙。
庙门上的牌匾早已褪色，金漆书写着“地威神将庙”五个字。
这是大景皇朝册封的人道神只，品阶从低到高分为神将（还丹—元胎）、星官（紫府）、星君（羽化），负责一方水土安宁。
然而此刻，神庙内香火寥寥无几，萧瑟异常。
那尊神将金甲覆面，身披战甲、手持长戈的神像，唯有其内不多的信仰之力，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晕。
但却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在弥漫于整个镇子的诡异灰气侵蚀下，摇摇欲坠。
自大景皇帝几年前意外身死，连他敕封的不少神灵也陨落后，这些庙里的神像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等待下一任皇帝重启封神台，敕封新神来继承遗泽。
但此时皇位还未决出，但皇朝的气运，已经衰败至此。
一名形容枯槁的老庙祝正倚着门框打盹，见到三位气息不凡的道人前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起身相迎。
林清雪快步上前，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问道：“老丈，敢问三日前，可曾有一位姓申的道长来此降妖？”
“申真人？”
老庙祝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劫后余生般的激动与崇敬。
“仙姑问的可是那位神通广大的申真人？他老人家确实来过！”
“真人他真是活神仙下凡啊！前日夜里，他老人家在此处，与那井中水鬼大战了三百回合，最终一剑将其斩杀！镇上的黑水都退了！”
老庙祝激动地比划着，仿佛亲眼所见。
“申真人说妖魔已除，便在昨日一早离开了。”
听到这话，李小纯和林清雪齐齐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师傅他老人家怎么会出事！”李小纯脸上顿时又恢复了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林清雪虽放下心来，却也蹙眉不解：“既然妖魔已除，师尊为何不先回宗门报个平安？”
两人心中疑惑，却没发现，身旁的陆长青，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庙祝的身上。
在那老人眉心深处，灰败的死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比镇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浓郁。
显然，所谓的“妖魔已除”，不过是个笑话。
或许那水鬼确实被斩了。
但它，也仅仅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陆长青准备在此地先看看再做打算。
“我们今晚，便在此处歇下了。”
陆长青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却让李小纯和林清雪心头同时一凛。
李小纯脸上的笑容僵住，小心翼翼地问：“前……前辈，您的意思是……”
陆长青的目光扫过神像，扫过庙祝，最终望向镇子深处那一口口幽深的水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贫道也很好奇。”
“究竟是什么高兴的事，值得这鬼东西在此夜夜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