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暗流的水温低得刺骨，墨绿色的水波像淬了冰的绸缎，拍在玄龟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沈青鸾将半个身子探到龟甲边缘，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开——那是玄龟布下的水结界，正死死抵着身后追来的雷光。
“这老龟的背甲快撑不住了。”陆子渊按住震动的青铜剑，剑身在水下泛着微弱的红光，“雷部的‘锁水灵雷’能穿透水脉，再这样下去，结界会被劈开。”
玄龟突然发出一声苍老的闷哼，巨大的龟甲上裂开细纹，渗出淡金色的血珠。“那伙天兵带了‘定海神针’的碎片！”它的声音里带着惊惶，“那是专克水脉灵物的法器，再往前三里就是‘断龙峡’，到了那里连我也护不住你们！”
沈青鸾突然想起火德星君塞给她的调兵符，连忙从袖中取出。令牌在水下竟发出荧蓝色的光，表面的水火二部印记正在缓缓转动。“这调兵符……能号令归墟的水神？”
“归墟属天界水部管辖，但三百年前昆仑之战后，这里的水神就再没回过天界。”陆子渊盯着令牌上的纹路，“听说他当年因私放凤神女魂魄转世，被剥了神职囚在断龙峡。”
玄龟猛地加速，墨绿色的水流在龟甲两侧拉出白色的水线。沈青鸾扶着龟甲边缘望去，身后的雷光已如影随形，最前端的一道锁水灵雷擦着结界飞过，将旁边一块巨大的礁石劈成齑粉。
“到断龙峡了！”玄龟突然沉下声音。
前方的水域骤然变窄，两侧是刀削般的黑色崖壁，崖顶垂下来的石笋像倒悬的利剑，在水下投下狰狞的影子。最诡异的是峡壁上布满的锁链，那些锈迹斑斑的锁链上缠着枯黄的水草，链环碰撞的声音顺着水流传来，像无数冤魂在低泣。
“那就是囚水神的‘缚龙链’。”玄龟的声音里带着敬畏，“三百年了，没人敢靠近这里。”
沈青鸾举起调兵符，令牌上的水部印记突然亮起，与峡壁上的锁链产生了共鸣。那些沉寂的缚龙链竟开始震动，链环上的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银光的本体——那是用天界玄铁混合海底寒铁打造的锁链，专锁神元。
“水神何在？”沈青鸾扬声喊道，声音穿透水流，在峡壁间回荡，“天界水火二部调兵符在此，速来护驾！”
话音刚落，断龙峡深处突然涌起巨大的漩涡，墨绿色的水面被搅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漩涡中心浮出一道白色身影，那人被缚龙链捆在崖壁上，银白色的长发像水草般在水中漂浮，周身的神元波动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三百年了……终于有人带着凤纹令牌来了。”水神的声音沙哑得像被水泡过，他缓缓抬起头，沈青鸾才发现他的双眼竟是空洞的——眼窝处只留下两个狰狞的疤痕，“是你吗？凤神女？”
沈青鸾的心脏猛地一缩，第四世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昆仑祭坛前，她将调兵符掷给白衣水神，“若我身死，帮我护住他的魂魄，哪怕只剩一缕……”
“我不是凤神女。”沈青鸾握紧调兵符，令牌的光芒映在她眼底，“但我带着她的信物，求水神前辈助我们摆脱追兵。”
水神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水下传出诡异的回音。“护你？当年我就是因为护她的魂魄，被天帝剜了双眼，锁在这断龙峡三百年。你觉得我会再犯一次傻？”
身后的雷光已撞在结界上，玄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龟甲上的裂纹又多了几道。金甲天将的怒吼穿透水流：“水神！你若再包庇叛贼，休怪本将连你一同镇压！”
水神的脸色在听到“叛贼”二字时骤然变冷。他猛地挣动锁链，缚龙链勒进他的肩胛骨，渗出淡蓝色的神血。“叛贼？当年是谁在昆仑墟以身殉阵，保住三界安宁？又是谁……”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是谁连魂魄都散了，还被天界污蔑成私藏火种的叛徒？”
沈青鸾看着他空洞的眼窝，突然明白过来——这水神，也是第四世的故人。
“前辈！”陆子渊突然开口，青铜剑在水下划出一道红光，“炎魇已现世，混沌火种即将失控，若我们不能抵达昆仑墟，三界迟早会被火海吞噬。您难道要让凤神女的牺牲白费？”
水神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沈青鸾手中的调兵符：“把令牌给我。”
沈青鸾将调兵符掷过去，令牌穿过水流，正好落在水神掌心。他用指尖抚过令牌上的凤纹，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断龙峡的缚龙链开始剧烈震动，那些缠绕在链上的水草瞬间枯萎，露出链环上刻着的古老咒语。
“归墟的水族听令！”水神的声音陡然拔高，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百年前欠凤神女的恩情，今日该还了！”
黑色的崖壁突然开始渗出水珠，那些水珠落地的瞬间化作手持长矛的虾兵蟹将，峡底的泥沙翻涌起来，浮出无数背覆坚甲的巨鳌，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最惊人的是两侧的石笋，竟在水神的号令下活了过来，化作身披石甲的武士，手中的石剑直指追来的天兵。
“是归墟的守峡神兵！”玄龟兴奋地喊道，“三百年了，他们终于醒了！”
金甲天将的雷光在神兵阵前受阻，锁水灵雷劈在巨鳌的坚甲上，只留下淡淡的白痕。虾兵蟹将的长矛攒刺而出，将最前面的几个天兵挑进水底，血色在墨绿色的水中弥漫开来，像绽开的诡异花朵。
“快走！”水神对他们喊道，缚龙链正在他周身燃烧，那是他在燃烧神元维持神兵阵，“穿过断龙峡就是昆仑水脉，沿着水流走，能直接到阴阳火窟！”
沈青鸾看着他被火光吞噬的身影，突然想起第四世记忆里那个总爱坐在水边烤鱼的白衣少年——原来当年那个连鱼都烤不好的水神，三百年后竟成了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兵的守护者。
“多谢前辈！”她对着水神深深一拜，转身时眼角的泪滴落在水面，竟与归墟的水融为一体。
玄龟载着他们冲出断龙峡，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漫天的雷光和火光在墨绿色的水中闪烁。沈青鸾回头望去，水神的白色身影已被缚龙链紧紧缠绕，但他始终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像在眺望昆仑的方向。
“他活不成了。”陆子渊的声音很低，“燃烧神元对被囚的神明来说，等同于魂飞魄散。”
沈青鸾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半块冰凰佩握得更紧。玉佩在水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回应她的情绪。她突然想起火德星君被雷光吞没的背影，想起水神燃烧的神元，原来第四世的她，曾被这么多人守护着。
前方的水域渐渐变得温暖，墨绿色的水流中开始混入赤红色的丝线，那是昆仑火域的灵气在与水脉交融。玄龟的速度慢了下来，巨大的龟甲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前面就是阴阳火窟的地界了，水火交融之地，我的水结界撑不住，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陆子渊跳下水，伸手将沈青鸾扶下来。脚下的水面温凉交织，赤红色的灵气丝线像有生命般缠上他的手腕，青铜剑突然发出兴奋的嗡鸣——那是火灵对同源气息的渴望。
“沿着这些红线走，就能找到火窟入口。”玄龟对他们说，巨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舍，“保重，凤神女……还有持龙纹佩的公子。”
它转身沉入水底，墨绿色的水波渐渐合拢，将归墟的厮杀声彻底隔绝。沈青鸾望着眼前温凉交织的水面，赤红色的灵气丝线在水中漂浮，像指引他们走向未知的命运之线。
“阴阳火窟……”陆子渊握紧她的手，他的指尖因体内火种的躁动而发烫，“就是洞壁刻满我字迹的地方？”
沈青鸾点点头，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发梢的白丝在水光中格外刺眼，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她说着，将自己的手放进他发烫的掌心。
赤红色的灵气丝线突然加速流动，牵引着他们往水脉深处走去。前方的水面开始翻涌，隐约能看到红色的火光穿透水流，映在两人脸上，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