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五指刺入李云辰胸膛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滚烫的神血没有滴落,反而如活物般倒流进墨夜枯槁的身体,他贪婪地汲取着每一缕金光。
“多么古老而纯粹的力量……”墨夜闭上眼,发出近乎呻吟的叹息,他身后漆黑的魔翼寸寸碎裂,皮肤下却透出诡异的金纹。
李云辰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耳边只剩下自己血脉沸腾的轰鸣。
直到——
他听见了另一个心跳。
来自脚下这片寂静的战场深处。
来自那些破碎的神族遗骸。
它们正与墨夜体内的神血,同频共振。
墨夜的五指,如同五柄烧红的烙铁,深深刺入李云辰的胸膛。
没有预想中鲜血狂喷的惨烈,也没有骨骼碎裂的闷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熔金属般的“滋滋”声。李云辰的伤口边缘瞬间被一股恐怖的高温灼烧得焦黑卷曲,皮肤与肌肉化作飞灰,露出下方森然的白骨和……流淌着熔融黄金般光泽的血液!
那血液并非寻常的鲜红,而是蕴含着神性光辉的灿金。它们没有顺着伤口流淌,反而像被无形的巨口猛烈吸吮,化作一道道炽热的金色溪流,逆着墨夜漆黑枯瘦的指尖,疯狂地倒灌而入!
“呃——!”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李云辰的意志。那不是单纯的皮肉之痛,而是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剥夺,是灵魂被一寸寸撕扯的颤栗。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地抽搐,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这残酷的掠夺,却根本无法撼动墨夜那只如同深渊般吸附着他的魔爪。
墨夜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剧变。
他身后那对遮天蔽日、象征着无尽黑暗与力量的巨大魔翼,在接触到那倒灌而入的神血气息时,竟像被投入烈火的残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漆黑的鳞片和坚韧的翼膜寸寸剥落、粉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充满血腥与硝烟的空气中。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截然相反的、带着堂皇神圣却又冰冷贪婪的气息,正从墨夜体内深处爆发出来。他那干枯如树皮的皮肤下,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不稳定金光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蜿蜒游走。这些金纹所过之处,墨夜枯槁的肌肉竟诡异地开始鼓胀、充盈,皮肤也透出一种不健康的、混合着暗金与死灰的诡异光泽。仿佛一具干尸,正被强行灌入不属于他的生命精华,强行“复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带上了令他迷醉的芬芳。他缓缓闭上那双如同深渊漩涡般的魔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沉醉和迷离的表情,低沉的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在寂静的战场上清晰地回荡:
“多么……古老而纯粹的力量……这就是真正的神性吗?比我想象的……更完美……更……浩瀚……”
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贪婪得到初步满足的颤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磅礴、精纯、远超他自身魔元无数倍的浩瀚伟力,正随着那滚烫的金色血液,野蛮地冲入他的四肢百骸,冲刷着他早已腐朽的魔躯,填补着他灵魂深处无尽的空虚与渴望。力量!足以让他踏破规则,真正掌控这片大陆的终极力量,正在他体内疯狂滋生!
李云辰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灵魂被抽离的冰冷感中沉沉浮浮。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苏瑾凄厉的呼喊,林涛愤怒的咆哮,远处战场残余的厮杀声,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海水,遥远而沉闷。
唯有一样声音,如同惊雷,在他濒临破碎的精神世界里炸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磅礴——
咚…咚…咚…咚!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吗?不!那心跳声太沉重,太宏大,带着亘古的沧桑与不屈的悲鸣,仿佛从大地的核心深处传来,直接敲击在他的灵魂之上!每一次搏动,都引起他体内残存的神血与之共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却又诡异地支撑着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意识不彻底沉沦。
咚!咚!咚!
这心跳声并非孤例!李云辰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觉,在这沉重的心跳指引下,艰难地向四周探去。他“看”到了!或者说,他“感觉”到了!
那声音不仅仅来自大地深处。
它更来自脚下这片被神魔之血浸透的战场之下!来自那些掩埋在焦土碎石之中、早已黯淡无光的巨大骨骼与残破甲胄!那些属于古老神族的遗骸!
它们在震动!
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沉睡的灵性、残留的意志、甚至是不灭的神性烙印,在墨夜体内那被强行掠夺、正在与魔躯融合的神血气息刺激下,被唤醒了!
一丝丝,一缕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共鸣,从那些冰冷的遗骸中升起,穿透厚厚的大地,穿透墨夜那正在蜕变、散发着越来越强横威压的身体,最终……与李云辰体内那被疯狂攫取、却始终未曾断绝的神血本源,悄然连接!
李云辰猛地睁开了眼睛!剧痛依旧,但那双原本因痛苦而涣散的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却极其纯粹的金芒,如同暴风雨夜中顽强不灭的灯塔,骤然亮起!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那些破碎遗骸无声的怒吼与悲泣!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墨夜体内,那属于他的神血,此刻正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在墨夜那漆黑粘稠的魔元本源中疯狂地沸腾、冲突、对抗!墨夜皮肤下透出的那些诡异金纹,并非力量融合的象征,更像是两种本质相逆的力量在激烈厮杀留下的伤痕!
墨夜汲取神血的过程,远非他自己所沉醉的那般完美无缺!他在引火烧身!他在唤醒这战场上所有沉寂的神族意志!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入李云辰混乱的脑海。
就在这一瞬间,墨夜似乎也察觉到了体内神血的异常躁动和那来自大地深处的、令他灵魂本能感到排斥与厌恶的微弱共鸣。他沉醉的表情猛地一僵,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那双深渊般的魔瞳中,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嗯?!蝼蚁……你还没死透?!”
他的声音不再沉醉,反而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暴戾。刺入李云辰胸膛的五指猛地加力,一股更加强横、更加贪婪的吸力爆发出来!
“吼——!”
这一次,李云辰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一声濒死野兽般的痛吼。眼前彻底被一片刺目的、混杂着黑暗与金色的光芒吞噬。那源自大地的沉重心跳声、神族遗骸的微弱共鸣声、以及墨夜体内力量激烈冲突的爆鸣声,在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全部扭曲、放大,最终凝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将他灵魂彻底淹没的血色与金色的混沌风暴!
唯有墨夜那双惊怒交加、瞳孔深处金芒与黑气疯狂纠缠的眼睛,如同两轮染血的魔月,深深烙印在他意识沉沦前的最后视野里。
*战场边缘,苏瑾眼睁睁看着墨夜五指刺入李云辰胸膛,看着那金色的神血倒流,看着李云辰痛苦扭曲的脸。她目眦欲裂,体内被压制的风系灵力疯狂冲撞着墨夜设下的禁制,嘴角溢出鲜血,喉咙却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涛的怒吼戛然而止,他巨大的身躯僵在原地,铜铃般的双眼死死瞪着墨夜身上透出的诡异金纹,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对神魔混杂之物的极致厌恶和冰冷恐惧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远处,几具半埋在焦土中的巨大神族臂骨,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几粒古老的尘埃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