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机会还望诗鬼前辈转告陈道友，菖蒲万事皆好，不必挂念。”
“有机会？”李贺冷笑，就凭眼前这些个歪瓜裂枣，也想把自己永远留在妖族大地？
“若是没个十四境修士，诸位就可以去死了。”李贺笑眯眯将腰间长剑推剑出鞘寸余。
剑气密布广陵江。
在李贺正前方百余里，玄圃身后，蓦然出现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长相儒雅，满面春风，手托一座极简的阴阳鱼阵图。
道君，吴逢道。
“诗鬼道友，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你要死了，我就更无恙咯！”
吴逢道的立场一直都是很坚定的。
妖祖要跻身十五境，就必须要道化一座天下，导致一座天下数十万万生灵沦为傀儡。
那我吴逢道一定要拦上一拦，为的是妖族天下的生灵。
你李贺，敢率先掺和妖族大地的乱局，意图扰乱一座天下，致使妖族大地硝烟四起，那我更要杀上一杀！
“道友既然来了，就不要想着能离开妖族大地。”
李贺哈哈大笑：“吓死爹了。你把爹的词儿说完了，你让爹说啥？”
吴逢道伸出一根手指，两尾阴阳鱼缓缓旋转。中年儒生扣指一弹，天地间颜色尽失，只剩黑白两色。
就好像天地间变为一幅白描画卷。
“诗鬼道友这张嘴，本座今日帮你缝上！”
李贺环顾四周，战意盎然，可正当他准备全力出剑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心声却在脑海中响起：“李先生，我那陈道友，现在是不是很有出息？”
此言一出，在场的飞升境往上的大修士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都知道这个五毒魔君和那位仙君的关系不一般，可也不至于在斗法的时候问出来才对。
事实上，老驼子也是迫不得已，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亦或者下一秒就会身死道消，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将心中疑惑问出来。
李贺点点头，又摇头，挥手起天地，将真身和老驼子禁锢在一方小天地内。
与此同时，道君斩出一道剑气，将李贺那座小天地团团围住，以防止这煮熟的鸭子飞走。
“不自由。”这是李贺回答老驼子的话。
小天地内千里孤坟，到处是坟包，遍地是陵墓，一根根光秃秃歪歪扭扭的树木衬得这里更诡异。
老驼子则坐在一个小坟头上，沉思许久。此番前来并非自愿，而是王座大妖玄圃拿菖蒲的性命做要挟，不得不来。
若自己不来，玄圃便要不远万里找到菖蒲，将其炼杀。
哪怕老驼子已经将那位唯一弟子藏在一处，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可他知道，那是自欺欺人，以玄圃老祖的本事，想找谁，想杀谁，甚至不用动手，一个念头就好。
李贺也看出老者的窘迫，更知道外面的情况紧急，但这位诗鬼却不急，谁敢进入这座小天地，迎接他的，只会是一道剑光。
所以说，只要李贺想走，便没人能留得住他，只要李贺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人，便谁也留不住被杀者的命！
“望李先生离开妖族大地，回到人间之后，帮我给我那陈道友带句话。”老驼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一身真仙的境界在急剧外泄。
这是将死之人的征兆。
强行破境，隐患极大，况且老驼子修行资质本就不算上乘，早在那年遇到陈姬之时，便已是垂垂将死，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
李贺斜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神色散漫：“说，我一定带到。”
老驼子神色恭敬，脑海中不自觉地便想起自己那位“小道友”在斩龙洞天的一言一行。
总是板着张脸，做事小心翼翼，从不愿意相信谁，也不愿被谁相信。
那命很苦了啊。
“所谓百世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都不如做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你啊…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老者神色恍惚，抬头，看着夜幕沉沉的天地，“不要被所谓的道德、大义，而约束啊。你就是你，是陈姬，不是什么仙君。”
望世间，少一个满目愁容的剑修，而多一个春风得意的风流剑客。
天地万法不拘我，更不拘我剑。
老者用力挺直脊梁，持拐杖如持剑，剑指李贺：“某，一介宵小，愿用性命，换我徒儿平安。”
李贺不再斜靠那棵歪脖子树，而是神色肃穆的正衣襟，朝老驼子作揖，随后真真正正地拔出腰间长剑，以双手握剑姿态，沉声说道：
“李贺，领剑。”
在李贺看来，剑修当敢于向更强者递剑，若不是剑修，敢于向强者递剑，便更值得倾佩。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此刻的老驼子，在李贺眼中，比那些个十四境大修士的脊梁更硬。
老驼子用手中拐杖在身前轻轻画了个一寸大小的“圆”，“圆”内有绿色剑尖探出。
与此同时，这位真仙境大修士毫无征兆地，自碎本命金丹、元婴，和上百件大炼本命物，为的，只是以毒师的身份，递出此生最强一剑！
有毒蛇吐信，长达千丈，蜿蜒而出，每走一里，则蜕变一次。
每出一里，便一番变化，化蟒、化蚺、化蛟、化螭、化角。
直至最后，一条幽绿色毒龙，蜿蜒曲折上百里，龙身迅速盘旋，将那位老者包裹其中，龙头撞向近在咫尺的李贺。
李贺不躲不避，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巨龙脑袋，心无波澜，神色肃穆，也不曾出剑，甚至连动都没动过。
仅仅凭借天人境界的坚韧肉身，硬生生扛下五毒魔君这搏命一击！
巨龙身如琉璃一般，寸寸崩碎，化为满天萤火，消散在这方由李贺营造的小天地内。
萤火散去，老驼子以拐杖作剑，一“剑”，刺向李贺眉心。
年少时曾无比羡慕修士逍遥山海，因为年少时就听说，人间有位孤身赴妖族的黑衣剑客，在烛龙山脉，剑斩烛龙。
晚年时对李贺的诋毁，恰恰是因为这位老者，无比艳羡李贺，艳羡到自己不想承认。
诋毁，往往就是一种仰望。
而这种仰望，让五毒魔君在出剑时，绝不会有丝毫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