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不可名状的东西蠕动着，终于挤出了地铁楼梯的黑暗，它像是一大块粗糙、浮肿的生肉，表面布满了搏动的血管和粘稠的黄色脓液。
下方延伸出一条宽大、湿滑的腹足，每一次挪动都在水泥地上留下闪着油光的粘液轨迹，肉团的顶端，一道不规则的巨大裂缝猛地张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不断抽搐的腔体。
“呃……这…这是什么东西……”
安娜的胃再次剧烈收缩，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干呕声，刚刚已经吐空了，现在只有酸水一阵阵往上涌。
成海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伸出空着的手，一把捂住了安娜的嘴，他的手掌能清晰感受到女孩脸颊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
“嘘——！”成海压低声音，气息喷在安娜耳边。
这怪物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绝非之前那些行动迟缓的感染体可比，被发现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自认跨越时间长河100年，什么骇人的场面没见过。
黑客兰的秘密实验室，堆积如山的扭曲骸骨。
莫斯科南部废弃工业区遭遇的，那个几乎直径有10米的滚动大肉球。
可即便是那些，带来的视觉冲击和生理不适感，似乎都比不上眼前这个。
这个东西……太“活”了，它每一次蠕动，每一次“呼吸”般的抽搐，都散发着一种原始、混乱、充满恶意的生命力。
那张开的腔体边缘似乎还挂着什么撕裂的组织碎片，正随着粘液缓缓滴落，成海感觉自己的胃也开始不听使唤地搅动。
那股混合着浓痰、腐肉和某种未知化学品的恶臭，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蛮横地钻入鼻腔。
“呕！”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成海猛地扭过头，他没能完全忍住，胃里的东西喷了出来。
酸臭的呕吐物溅落在两人藏身的掩体边缘。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淋到旁边安娜的头发上，安娜吓得猛地向右一缩头，眼睛瞪得更大，看着地上那滩污物，又看看成海苍白着脸、额角冒汗的样子。
她一时忘了害怕，也忘了恶心，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
要是真被吐上了……安娜打了个寒颤，她大概会立刻疯掉，然后不顾一切地把头发全割了。
那坨东西在地铁楼梯口停下了动作，拖拽声戛然而止。
四周霎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呜咽和两人粗重的呼吸。
成海的心猛地一沉，被发现了吗？
他悄悄探出一点视线，那团肉块停在楼梯口下方不远处，表面的血管还在微微搏动，却没有再向前移动。
它为什么不动了？
安娜的目光也死死盯着那怪物，但她的思绪却飘向了更深的黑暗处，艾莉莎阿姨……
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一直把她当女儿照顾的，答应会给他们带罐头回来的艾莉莎阿姨，就是进了这个地铁站。
里面……竟然是这种东西。
那艾莉莎阿姨……岂不是……
一种冰冷的绝望感迅速攫住了她，食物，住所，现在连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希望和依靠，似乎也要消失了。
她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世界都在旋转，或许，她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成海察觉到身边女孩的异样颤抖，还有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泪水，他皱了皱眉，伸出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安娜的肩膀。
不需要言语，他朝怪物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安娜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转回视线。
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那个巨大的肉球，竟然开始原地“转身”，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湿滑摩擦声，它那条宽大的腹足缓缓收回了体内，紧接着，整个肉团蠕动着，调整着位置，最终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整个地铁楼梯口。
就像一个巨大、浮肿、还在微微呼吸的软木塞，成海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这是什么操作？守门？
成海盯着那个严丝合缝堵住入口的肉块，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翻腾又隐隐开始了。
这还怎么进去找艾莉莎？
那怪物现在就是个活塞子，把唯一的路堵得死死的，用莫辛纳甘轰它？
四发子弹，打在它身上大概就跟蚊子叮了一下差不多，也许连痒都不会觉得。
至于这把猎刀……
成海低头看了眼腰间，想象着自己冲上去捅一刀的场景，那画面太美，简直就是给它送餐后甜点，还帮它把包装拆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现在怎么办？掉头就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回去？回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剩下的食物也就够撑个两三天。
而且打火机也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艾莉莎拿走了。
现在回去，天知道屋里的火堆灭了没有。要是灭了，再生火可就麻烦了。
他娘的，真是冲动了。
艾莉莎……如果她真的进了这个地铁站……
成海不敢再想下去，喉咙有些发干。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安娜。
女孩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嘴唇哆嗦着，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这下好了，进退两难。
前面是吃人的怪物，后面是等着饿死冻死的空房子。
他活了快“一百年”（从前面到后面的100年也是100年），什么绝境没遇到过，但像今天这样憋屈的，还真不多见。
那怪物堵门的姿势还挺标准，就好像在说：“此路是我开，要过留下命”。
他妈的，还挺有职业道德，成海闭上眼，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再一次模仿上了一休大师。
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必须想办法。
总会有办法的，他再次睁开眼，目光扫过周围。
也许……还有别的入口？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周围的废墟和地面。
地铁站……入口……地下……
地下？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他脑海。
对了！
那个下水道！
成海差点没忍住给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虽然他不清楚这片区域的下水道网络具体走向，但他记得很清楚，怎么从安娜家外街道上的下水道口去地铁站里面啊。
虽然他压根不记得安娜家具体在哪条街，但这丫头肯定知道！
成海猛地转过头看向安娜，他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关键的事情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难道之前扭伤脚的时候，把脑子也一起给震荡了？
他看着安娜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那点刚冒出来的兴奋又沉下去几分，现在跟她说这个，她能听进去吗？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安娜。”
女孩像是没听见，依旧怔怔地望着那个肉块怪物的方向，成海加重了些语气：“安娜！”
安娜终于被惊动，茫然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带着未干的泪痕。
“你家在哪？”成海问，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急切，安娜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家？”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
“对！就是你家！”成海有些激动，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爸爸，妈妈，住的地方”
安娜的眼睛慢慢聚焦，她开始回忆。
“想起来了吗，那里...下水道...可以...去地铁站”成海追问。
安娜瞪大了眼睛：“什么！？”
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现在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