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听着这番话，看着他那副真诚无比的表情，心中计上心头。
这个俺答，确实是个妙人。
他淡淡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朕就给你家大汗一个机会。”
“你想做生意，朕自然会给你们机会做。”
“不如这样。”
李睿踱回龙椅旁，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以后，你们瓦剌全族，就在大夏边关外住下，开互市，朕允许你们用牛羊马匹，换取茶叶、铁器、丝绸。”
“但是。”
李睿的声音陡然转冷。
“无故，不得离开互市范围半步！”
“朕，要看着你们做生意。”
那使者听到前半段还欣喜若狂，听到后半段，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哪是做生意？
这分明是画地为牢，把整个瓦剌部落都圈养起来当牲口啊！
可他看着李睿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心里那点不情愿瞬间就被恐惧冲得一干二净。
他连忙磕头：“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小人做不了主，得回去禀报我家大汗……”
“但是！”使者生怕李睿反悔，赶紧补充道，“小人想，我家大汗英明神武，肯定会同意陛下的天恩浩荡！”
“好。”李睿点了点头，“朕给你时间。”
他话锋一转，像是闲聊一般，随口问道：“对了，你家大汗到底跑哪儿去了？连狼居胥山那块风水宝地都不要了？”
使者闻言，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回陛下，我家大汗说……说狼居胥山最近风沙太大，草场质量也下降了，影响牛羊的肉质，不利于咱们未来的……畜牧业发展。”
“他说……他说想去天山那边看看风景，考察一下新的牧场……”
“天山？”
李睿直接听懵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从漠北的狼居胥山，一路向西，跨过数千里的戈壁与沙漠，最后落在了西域那片连绵的雪山之上。
“好家伙！”
李睿忍不住骂了一句。
“从漠北跑到西域？这个逼，是真的能跑啊！”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那个还跪在地上的使者，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行了，让他回来吧。”
“告诉俺答，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只要他乖乖听话，朕保证他的生意，能做到全世界去。”
那使者闻言，如蒙大赦，激动得浑身发抖，连声高呼。
“是！是！小人一定把陛下的圣谕，一字不差地带到！”
说完，他便叩谢天恩，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养心殿，那背影，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上三分。
顾长青此刻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他向前一步。
“陛下。”
顾长青的声音里带着军人特有的耿直与困惑。
“您开出的这个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画地为牢，名为互市，实为圈禁。这俺答……他会同意吗？草原上的狼，什么时候甘心被人当成狗来养？”
李睿闻言，端起御案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
“他会的。”
顾长青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还想再劝。
李睿却将目光投向了队列中的首辅于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于爱卿，你给顾尚书解释解释。”
于谦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明白这是陛下又在考校自己了。
他躬身出列，苍老的面庞上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顾大人，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于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慢条斯理地开口。
“陛下此举，妙就妙在一个‘独’字。”
“独？”
顾长青更糊涂了。
于谦笑了。
“草原上，可不止瓦剌一个部落啊。”
“陛下只允许瓦剌人与我大夏做生意，那茶叶，那铁锅，那精盐，那丝绸，就成了他俺答独一份的买卖！”
“有了这些东西，他俺答就能换取其他小部落的牛羊、皮毛、战马，甚至能招揽更多的人手！他的部落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富，越来越强！”
“顾大人，你想啊。”
于谦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
“当其他部落的牧民还在啃着生肉，穿着破旧的皮袄，他瓦剌的牧民却能喝上热茶，用上铁锅，甚至穿上丝绸！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那些眼红的部落，会怎么想？他们是会联合起来对抗瓦剌，还是会想方设法地从瓦剌手里分一杯羹？”
“而瓦剌呢？”
“他俺答享受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富贵，他会愿意放弃吗？他只会死死抱住我大夏这条金大腿，谁敢跟他抢生意，他第一个就跟谁拼命！”
“如此一来，我大夏便可高坐钓鱼台，看他们草原内斗，坐收渔翁之利！”
“陛下这是在草原上，亲手树立起一个典型啊！”
于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敬佩。
“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告诉草原上所有的人！”
“顺我大夏者昌，逆我大夏者亡！跟着我大夏，才有肉吃！”
一番话，说得顾长青茅塞顿开，他看着龙椅上那个云淡风轻的年轻帝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敬畏与震撼的神色。
原来……原来还能这么打仗？
不见刀兵，却能杀人于无形！
李睿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于谦的领悟力很是满意。
“不错。”
“不过……”
李睿话锋一转，轻轻放下了茶杯。
“啪”的一声轻响，白瓷茶杯与紫檀木御案碰撞，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养心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大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爱卿说的，还不够。”
李睿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格局，还是小了点。”
“什么？”
于谦猛地抬头，那张刚刚还因为想通关节而舒展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错愕与不敢置信。
这……这还不够？
这已经是足以载入史册，让草原百年不得安宁的阳谋了啊！
难道陛下还有更深远、更……恐怖的算计？
于谦躬下身子。
“臣，愚钝，还请陛下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