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李睿负手而立,站在窗边。
殿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就算是爬也爬过来了,这徐东灿,竟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这是什么意思?
给他一个下马威?
李睿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发出轻微的“叩叩”声。
一下,又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殿内的宫灯已经点亮,昏黄的光晕将李睿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上,随着灯火的跳动而微微摇晃。
站在不远处的王德全,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脸上带着几分不忿。
这徐东灿,也太放肆了!
竟敢让陛下如此久等!
简直目无君上!
就在李睿耐心快要耗尽,准备让人去锦衣卫衙门“请”人的时候,殿外,终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以及,一种令人不爽的、慢悠悠的动静。
是轿子!
他妈的!
进宫面圣,他徐东灿竟然还敢坐轿子?!
李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形中等,面容倨傲的中年男子,才不紧不慢地从一顶小轿中钻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慢条斯理地走进殿内。
一见到李睿,此人倒也还算规矩,单膝跪地。
“臣,锦衣卫指挥使徐东灿,参见陛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拿捏的腔调。
“臣方才正在追查一桩十万火急的密报,故而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哦?”
李睿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什么密报,竟让徐指挥使连朕的召见都险些耽搁了?”
徐东灿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为君分忧”的诚恳表情。
他从怀中掏出几本薄薄的奏折,双手呈上。
“陛下,请看。”
“这些,便是臣查探到的,关乎我大夏江山社稷安危的紧要之事!”
王德全连忙上前,接过奏折,转呈给李睿。
李睿接过第一本,随意翻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微微一变。
奏折上赫然写着:九门提督所辖各处关隘,兵备废弛,防务形同虚设,夜间巡逻士卒,十不存一!
这他妈的!
徐东灿这是在告诉他,整个京城的门户,都是敞开的?!
李睿压下心中的火气,拿起第二本。
三大营!
京城最精锐的野战部队!
奏折上却写着:三大营兵额严重短缺,在册者十之五六,在营者不足三成!士卒久不操练,兵甲生锈,战马羸弱,已无半分战力可言!
“混账!”
李睿心中暗骂。
这是说他手底下,根本没几个能打的兵?!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三本。
内库!
皇帝的小金库!
奏折上更是简单明了:内库亏空严重,账面存银,不足三千两!大部分银两,皆被前司礼监掌印太监魏贤及其党羽贪墨挪用!
李睿“啪”的一声合上奏折,眼神冰冷地看着徐东灿。
他现在要是还不明白这老狗的意思,那他就是个傻子!
这哪里是什么密报!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京城不安全!
军队不可靠!
皇帝兜里比脸还干净!
这是在警告他李睿,让他乖乖当个傀儡,别想着搞事情!
好!
很好!
徐东灿见李睿脸色难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面上却更显“忧国忧民”。
“陛下,这魏贤贪赃枉法,罪大恶极!臣为防其同党宵小转移财富,已先斩后奏,将魏贤府邸查抄!”
“哦?”李睿眼皮一抬,“抄出多少?”
徐东灿一脸痛心疾首:“回陛下,那魏贤家中看似奢华,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共抄得……白银二十二万两!”
“二十二万两?”
李睿气极反笑。
魏贤那个老阉狗,搜刮了多少年,肥得流油,抄家才抄出二十二万两?
骗鬼呢?!
怕是这徐东灿,把大头都吞了,只拿了点汤汤水水来糊弄他!
“好一个二十二万两!”
李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徐东灿!没有朕的旨意,谁给你的胆子,擅自去抄家的?!”
满殿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徐东灿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露出一副“这是为你好”的表情。
“陛下息怒!臣也是担心夜长梦多,那些奸党若是提前得到风声,将银两转移,岂不是让朝廷蒙受巨大损失?臣此举,实乃为您分忧啊!”
分忧?
我看你是为自己分肥吧!
李睿强压下立刻宰了这老狗的冲动。
现在还不能动他。
这锦衣卫,水深得很。
徐东灿这条大鱼,正好可以用来当饵,看看这浑水之下,到底有多少忠臣,又有多少奸佞!
“那银子呢?”
李睿冷冷问道。
“二十二万两,如今在何处?”
徐东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难色”,随即叹了口气。
“陛下,您有所不知啊。”
“我锦衣卫的兄弟们,已经足足有半年没有领到俸禄了!”
“大家都是拖家带口,日子过得苦啊!”
“臣寻思着,这笔银子,与其放在库里发霉,不如先给大家发下去,也好让兄弟们知道,陛下您体恤下情,日后更能为陛下尽忠效死!”
“所以……臣斗胆,已经将这二十二万两,全部分发下去了!”
“哈哈哈哈!”
李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冰寒与杀意!
好!
好一个徐东灿!
好一个尽忠效死!
这他妈是铁了心要告诉他,这锦衣卫,只认他徐东灿这个指挥使,不认他这个大夏天子!
这是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
“哈哈哈哈!好!好啊!”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亲手拿起一件旁边太监早就捧着的,崭新的大红织金斗牛服。
“赏!”
李睿亲自将这件代表着无上荣耀的斗牛服,披在了徐东灿的肩上。
“徐指挥使,劳苦功高,这身斗牛服,你受之无愧!”
徐东灿叩首谢恩,心中却冷笑连连。
果然是个草包!
被自己几句话就唬住了!
还真以为突然硬气几天,就能改变骨子里的废物本质?
首辅大人,真是多虑了!
这小皇帝,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