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远落在后面的义军主力在王世隆等人带领下停到了金军斥候的范围外休整,他们要按照计划在丑时三刻开始清理周围斥候,寅时一刻在金军大营五里外等待火起。
说回辛弃疾率领的诈营部队。
休息片刻后,辛弃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都起来,检查兵器和引火物,准备出发!”
士兵们纷纷起身,赵六检查着每个人的女真话发音,马全福最后确认粮车的伪装,少年兵攥着短刀,眼神里已没了紧张,只剩决绝。
队伍再次出发,朝着金军大营的方向,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寒夜的寂静。
金军大营的东门在夜色里像一张漆黑的巨口,鹿角拒马排列整齐,火把的光映在守军的铁甲上,泛着冷硬的光。
辛弃疾带着赵六等人走在最前,马全福的粮车队紧随其后,车轮碾过冻土的声响,在寂静的营门前格外刺耳。
“站住!”东门守军的百户举起长矛,拦住众人去路,他是个女真汉子,满脸络腮胡,甲叶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显然是刚换岗不久,“奉完颜齐元帅之命,夜间不许放外人入营!”
赵六连忙上前,再次捧出完颜文的令牌混着几枚金叶,脸上堆着笑:“军爷!俺们是完颜文将军的人呀,送粮草回来的!将军还在义军大营坐镇,这不怕咱们大营缺粮,特意让俺们连夜送来的嘛。这是将军的令牌,您看!”
百户接过令牌和金子,借着火把的光仔细查看,又眯起眼打量辛弃疾:“你是领头的?怎么看着有些面善?”
辛弃疾上前一步,刻意用谄媚的语气说道:“军爷您忘了嘛,小人前几日奉张安国将军的令来咱们大营求援的呀,当时还是军爷您放我进去的那。”
他故意拍了拍腰间的张安国的信物,露出专有的铜饰,“完颜齐将军还看过张将军的信物那,完颜文将军怕粮草有失,因为小人多走了几趟这条道,就让小人继续做个向导,军爷要是不信,可派人去乱军大营那里找将军核实。”
百户犹豫了,夜间去前面核实,一来一回没几天打不住,万一耽误了粮草运输,明天一早完颜齐要是怪罪下来,他可担不起。
他又看了看粮车,上面的粟米沾着尘土,确实像是连夜赶路送过来的,又捏了捏金子,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放行!但不许乱走,跟着粮官去粮库,敢擅自离队,格杀勿论!”
一个金军粮官走了过来,是个女真汉子,脸上带着桀骜的表情:“各位跟我来,粮库在营后,掉队的杀无赦!”
辛弃疾跟在粮官身后,目光却在快速扫视大营——左侧是骑兵营,马厩里传来战马的嘶鸣,右侧是步兵帐篷,隐约能看到士兵熟睡的身影,中军帐在大营中央,灯火通明,显然完颜齐还没睡。
“将军,”辛弃疾故意放慢脚步,跟粮官闲聊,“最近大营里挺热闹啊,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粮官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可不是嘛!完颜齐元帅等着完颜文将军的捷报,要是再拿不下义军,金主那边就要问责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运气好,赶上元帅心情不错,刚才还在帐里喝酒呢。”
辛弃疾心中一动,完颜齐醉酒,正好方便他们行事。
他悄悄给马全福使了个眼色,马全福会意,故意让粮车走得慢些,拖延时间,等着夜色更浓。
走到粮库附近时,辛弃疾突然停下:“将军,这么晚了,粮库的人怕是都睡了,咱们这么多粮车,卸车也得不少时间,不如咱们先去见见完颜齐元帅,禀报一声?免得明天元帅问起,咱们说不清。上次小人也见到大帅了,希望这次还能得见大帅英姿。”
粮官愣了愣,觉得有理:“也是,那本将就把你们带到大帐那里吧。”
不一会儿,中军帐外的亲卫见辛弃疾他们过来,立刻举起弯刀、长矛:“站住!元帅正在帐内议事,闲人免进!”
“俺们是完颜文将军派来送粮草的,有要事禀报元帅!”赵六上前,再次拿出令牌,“耽误了大事,你担得起吗?”
亲卫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进帐禀报。
很快,帐内传来完颜齐的声音,带着酒气:“让他们进来!”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铁甲,带着赵六和马全福走进帐内。
帐中央的火盆烧得正旺,完颜齐坐在案前,面前摆着酒坛和烤羊肉,身上的亮银色山文甲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锦袍,显然喝了不少。
“你们是完颜文派来的?”完颜齐抬起头,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锐利,扫过辛弃疾等人,“粮草呢?完颜文怎么没回来?”
“元帅息怒!”辛弃疾单膝跪地,声音带着谄媚,“将军还在张安国将军的大营坐镇呢,那些义军老弱躲在山里,不好清剿,将军怕大营缺粮,让小的先把粮草送来。”
完颜齐闻言,哈哈大笑,拍着案几:“原来是你呀,你倒是伶俐,不如你就别跟着张安国啦,来本将军这里吧,本将军让你当个百户!
辛弃疾闻言立刻做出欣喜状,“谢元帅栽培,小人愿誓死追随(耿)元帅!”辛弃疾故意发音混淆了下。
他顿了顿,又道,“完颜文将军还说了,等清剿完义军,他就亲自回来向元帅复命,而且还说要给元帅带回那几个带头闹事之人的首级当礼物!”
完颜齐大喜,“好!还是本帅文弟懂事!起来吧,粮草卸到粮库,你们也累了,就在大营里找空帐篷歇息吧,明天再回去找完颜文复命。”
“元帅英明!”辛弃疾连忙道谢,却又面露难色,“只是元帅,天色太晚了,弟兄们赶了一夜路,又冷又饿,要是现在卸粮,怕是没力气,万一弄坏了粮草,反而辜负将军的心意。不如让弟兄们先歇息,明天一早再卸粮?”
完颜齐喝得正酣,哪里还想这些,对着身边亲卫挥挥手:“行!随便你们!让他带你们去空帐篷,别到处乱走,不然军法处置!”
走出中军帐时,辛弃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完颜齐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横刀时,他甚至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赵六也松了口气,小声道:“元帅,刚才好险,我还以为他要起疑。”
“他喝多了,警惕性低。”辛弃疾道,“但咱们不能大意,完颜齐的亲卫还在旁边,别露破绽。”
亲卫带着他们来到一片空帐篷,这里离马厩不远,正好方便他们行动。“你们就在这儿歇息,要喝水就去那边的水缸,别走远。”亲卫说完,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