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家人踏着夕阳往回走。
田埂上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辛稹和辛秬在前头追着蜻蜓跑,辛弃疾抱着辛铁柱走在中间,赵氏等人跟在后面,聊着家里的琐事 —— 钱钱说下午要把使臣送来的锦缎裁了,给孩子们做几件新衣裳;范如玉说要把赏赐的黄金分些给村里的鳏寡老人,去年有的人家的稻子被水冲了,还是辛弃疾叫着飞虎军的兄弟一块帮着补种的。
“陛下的赏赐,咱们不能自己藏着,” 赵氏对大家轻声说,“当年若不是济南百姓帮着咱们飞虎军,咱们也守不住打不出这济南。现在有了富余,该帮衬着些。”
辛弃疾点头,握住她的手 —— 她的手因常年操持家务,指节有些粗,却格外温暖。
“你想得周到,就按你说的办,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想起白天使臣说的,刘骏在建康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忽然感慨道,“宫闱里的事,终究是刀光剑影。上半年刘劭弑父,现在刘骏平叛,却不知这次刘骏管不管得住胯下那二两肉,不然恐怕后面南谯郡王还是要反乱啦,这朝堂上的风波,哪有这田埂上的烟火气安稳。”
范如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咱们不管朝堂上的事,守着这济南,守着孩子们,就好。你以前总说,要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现在咱们自己先过上了,不也挺好?”
回到家时,暮色已经漫过了院墙。
院中的老槐树下,薛安都的妻子正带着几个妇人等着,手里提着刚做好的酱菜 —— 知道辛弃疾今日接了圣旨,特意送来添个菜。
“辛元帅,这是俺们自家腌的黄瓜,您尝尝!”
薛安都的妻子笑着递过坛子,“俺家那口子还说,晚上要过来跟您喝两盅,恭喜您得陛下赏赐!”
辛弃疾连忙道谢,让整整把酱菜收下,又让林氏去厨房端些刚烤好的麦饼给她们。
妇人们笑着接过,聊了几句家常,便各自回去了。
辛稹和辛秬跑到院子里,拿着白天捡的卵石玩抓石子,辛铁柱坐在辛弃疾怀里,小手摸着他腰间的旧刀 —— 那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汉刀,如今早已卸了锋芒,成了孩子们的玩意儿。
晚饭时,桌上摆着简单的几道菜:炒青菜、酱黄瓜、炖鸡,还有一碗新煮的稻米粥。
辛弃疾给赵氏、范氏、林氏、整整、钱钱、田田、香香、卿卿、飞卿和楚江郡主各夹了块鸡肉,又给每人盛了碗粥,然后把鸡腿撕下来,分给几个孩子。
辛稹捧着碗,吃得满嘴是油,含糊地说:“爹爹,今天的粥好好喝!比建康来的使臣带来的点心还好吃!”
辛弃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粥是咱们自己种的稻子煮的,自然好吃。以后咱们多种些稻子,让济南乃至天下的百姓都能喝上这么香的粥。”
范如玉看着他,忽然说:“你今天感慨了好几回,是不是还在想朝堂上的事?”
辛弃疾放下筷子,望着窗外的夜色 —— 院中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妻儿的脸上。
他摇了摇头:“只是在感慨世事无常罢了。以前在战场上,总想着平定天下,现在才知道,天下太平,不如家人在侧。你看稹儿他们,每天能开开心心的,比我得到什么爵位都强。”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陛下的恩典,咱们不能忘。明天钱钱你来写封谢恩的折子,把黄金和锦缎分些给北地的流民,就说这是陛下的恩赏,让他们也知道,陛下心里装着百姓。”
钱钱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写。对了我的元帅大人,你不是说要整理过去的文稿吗?我把你之前写的词都找出来了,放在书房的案上。”
饭后,孩子们都困了,范如玉和楚江郡主带着他们去睡觉。
辛弃疾走进书房,钱钱已经把灯点上了,案上摆着他过去的文稿,还有一砚刚磨好的墨。
“夫君,你要是有兴致,不如写首词,记今日的心境?”
钱钱轻声说,帮他把文稿理好,“你以前总说,词能记心,现在这安稳日子,也该写词把它记下来。”
辛弃疾走到案前,拿起笔,望着窗外的月色 —— 月光洒在院中的老槐树上,筛下细碎的影子,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还有孩子们熟睡的呼吸声。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时空在临安写的《青玉案?元夕》,那时满是壮志未酬的豪情,如今却是满心的安稳。笔尖落在纸上,墨色晕开,渐渐成了一首新词。
“《青玉案?济南秋夜》
明湖秋晚荷风渡,稻浪滚、香盈路。稚子追萤穿竹坞。瓦檐灯暖,姐妹轻语,笑把新醅注。
当年戈马冲云处,铁甲染霜历血污。此日茅檐人共住。案头书旧,膝前儿舞,莫问荣枯数。”
写完后,他轻声念了一遍,钱钱站在旁边,听得眼睛微微发红:“夫君,这词里的安稳,妾身感受到了。”
辛弃疾放下笔,握住她的手,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 是楚江郡主来了,手里端着碗刚煮好的莲子羹。
“你们还没睡?” 楚江郡主把莲子羹放在案上,看见纸上的词,轻声念了起来。
“‘案头书旧,膝前儿舞,莫问荣枯数’—— 这话说得好,咱们现在这样,确实不用问什么荣枯了。”
她走到辛弃疾身边,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有你,有孩子们,有这济南的家,就是最好的日子。”
辛弃疾反手握住她的手,又拉过钱钱的手,三人站在灯下,望着窗外的月色,转眼看到灯火阑珊处的其他妻妾也在望着他,忽然脸上都挂上了甜蜜的微笑。
远处的大明湖传来阵阵涛声,像是在为这安稳的日子伴奏。
他想起白天使臣带来的圣旨,想起建康的宫变,想起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飞虎军弟兄,忽然觉得,所有的颠沛流离,都是为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明天我带你们去大明湖摘莲蓬吧,” 辛弃疾轻声说,“孩子们肯定都喜欢吃。”
众人都幸福的点点头,灯光映在他们脸上,满是温柔。
窗外的月色更浓了,院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这满室的温馨。
辛弃疾知道,这济南的田舍,这妻儿的陪伴,才是他此生最珍贵的一切 —— 比黄金绸缎、王侯的爵位,更让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