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三十二年五月前五日,建康城内的夜色如墨,秦淮河的流水裹挟着初夏的微凉,却冲不散藏在街巷深处的紧张气息。
刘义恭留在城中的宗室内应建平王刘宏(字休度),正借着巡夜的幌子,在东府附近的暗巷里与三名心腹碰头。
他们都是当年随刘义恭镇守南徐州时的亲随,去年刘义恭被刘劭软禁,他们假意归顺,实则一直在暗中联络城中旧部,等待讨逆军攻城的信号。
“讨逆军已到新亭,沈公约定三日后三更,咱们打开东府侧门,接应朱修之将军的部队。”
建平王压低声音,从怀中摸出一块刻着 “江夏” 二字的木牌 —— 这是与讨逆军约定的信物,木牌边缘被他反复摩挲,早已光滑如玉。
他身旁的队正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刀鞘上的铜环因紧张而轻轻颤动。
“王爷放心,东府的守门校尉是咱们的人,到时候定能悄无声息打开城门。只是刘劭近日查得紧,昨日还斩了两个私传消息的小兵,咱们得多加小心。”
另一名亲兵从怀中掏出一卷桑皮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东府精确的粮库位置和守军布防。
“这是咱们摸查的东府防务图,粮库外有两队宿卫轮守,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咱们得先解决换岗的间隙,才能护住粮草,不让刘劭有机会焚烧。”
刘休度接过图纸,借着巷口微弱的月光仔细查看,指尖停在粮库西侧的角门。
“这里是守军的饮水通道,窄小却隐蔽,到时候派十个人从这里潜入,控制住粮库的宿卫,剩下的人随我去开侧门。”
几人正低声商议,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甲叶碰撞的脆响。
刘休度心中一紧,连忙示意众人藏进旁边的柴房。
柴房里堆满了干枯的芦苇,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他们屏住呼吸,透过柴缝往外看 —— 只见一队身着明光铠的士兵疾驰而过,为首的正是刘劭的亲信将领陈叔儿。
陈叔儿勒住马,目光扫过暗巷,突然对身后的士兵道:“陛下有令,近日城中多有异动,凡深夜游荡者,一律拿下审问!”
士兵们立刻分散开来,开始搜查周边的街巷。
刘休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摸向腰间的短刀,心想若是被发现,便拼个鱼死网破。
好在柴房隐蔽,士兵们搜查了片刻便离去,马蹄声渐渐远去。
队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好险!陈叔儿是刘劭的爪牙,手段狠辣,若是被他抓住,咱们怕是活不过明日。”
刘休度却面色凝重:“他来得蹊跷,莫不是咱们的行踪泄露了?”
话音未落,柴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士兵的喝问声。
刘休度猛地起身,透过柴缝一看,只见他们方才碰头的暗巷口,站着十几个手持长矛的士兵,而带路的人,竟是东府守门校尉的副手 —— 那个平日里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小个子。
“是叛徒!” 陈武咬牙切齿,就要冲出去,却被刘休度死死按住:“不可冲动!咱们还有要务在身,不能现在暴露!”
可已经晚了。
那副手指着柴房,对士兵们喊道:“他们就在里面!是江夏王的旧部,要勾结讨逆军谋反!”
士兵们立刻围了上来,长矛的尖端刺破柴房的芦苇,直指里面的几人。刘休度知道躲不过去,拔出短刀,对众人道:“弟兄们,咱们受江夏王(王叔)厚恩,今日就算死,也不能让刘劭的奸计得逞!跟他们拼了!”
队正、亲兵等人也纷纷拔出兵器,跟着刘休度冲出柴房。
巷子里顿时爆发激烈的厮杀,刘休度的短刀精准地刺向一名士兵的咽喉,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队正挥舞着环首刀,劈砍间竟暂时逼退了几名士兵,那名亲卫则护在刘休度身后,用身体挡住刺来的长矛。
可他们只有四人,面对十几名装备精良的士兵,很快便落入下风。
亲卫的大腿被长矛刺穿,他跪倒在地,却仍死死抓住矛杆,对着刘休度喊道:“王爷快走!去给讨逆军报信!”
刘休度想要上前营救,却被两名士兵缠住,短刀在拼杀中被打落。
队正见同伴倒下,红了眼眶,发疯般冲向那名行凶的士兵,却被对方反手一矛刺穿胸膛。
队正倒在地上,口中仍喃喃着:“护粮草。。。 开城门。。。”
刘休度看着两名心腹倒下,心中悲痛欲绝,却仍不肯屈服。
他捡起地上的断矛,朝着士兵们冲去,却被陈叔儿从背后一脚踹倒。
陈叔儿踩着他的后背,手中的环首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小王爷,识相的就说出你们的同党,陛下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刘休度抬起头,嘴角流出血丝,却冷笑道:“我乃大宋宗室,只知我大宋有大宋先帝,却不知有那弑父逆贼!汝等要杀便杀,休想从我口中套出半个字!”
陈叔儿见他不肯屈服,眼中闪过狠戾,虽顾及他宗室身份,但转念一想,自己已效忠于当今陛下,确是无法回头,于是手中的刀猛地落下,刘休度的首级滚落在地,双目圆睁,仍望着讨逆军前来的方向。
陈叔儿又下令搜查刘休度的尸体,找出了那块 “江夏” 木牌和东府防务图。
他拿着木牌,冷笑道:“好一个里应外合的计策,陛下果然英明,早就料到刘义恭他们会来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