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黑着一张俊脸,一脚踹开自己院门的房门,吓得门口侍候的丫鬟一个哆嗦。他将那柄从不离身的玉骨折扇“啪”地一声摔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今日在揽月楼,他可谓是颜面尽失!
他秦安,自幼便被誉为神童,师从当朝大儒,在金陵城的年轻一辈中,论才学,他向来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可今日,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边关武人,用一首诗,当着满楼宾客的面,碾压得体无完肤!
那种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又羞又怒。
但……羞怒之余,平心而论,陈锋那首诗,确实是好。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越想越觉得心惊。那份怀古的苍凉,那份写景的壮阔,那种气吞山河的胸襟,绝非寻常人所能有。
他心中对陈锋,其实已生出了几分敬佩之心。输给这样的人,似乎……也不算太丢人。
可一想到对方那平静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一想到叶承那憨货临走时那句“别忘了结账”,他心中的那点敬佩,就又被熊熊的怒火和不甘所取代!
“来人!”他对着门外喝道。
一名精干的小厮立刻跑了进来:“四公子,有何吩咐?”
“查!”他对着门口垂手侍立的心腹小厮秦禄低吼,“给我查清楚那个陈锋!祖宗八代都给我翻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武安侯府的情报能力,自然非同小可。不过半个时辰,一份详细的资料便摆在了秦安的桌上。
秦安急切地展开,目光扫过:
“陈锋,年约二十许。原籍冀州清河郡人氏,出身寒微,具体不详。近一年方显名迹,疑与镇北侯叶擎苍有旧。在冀州曾助官府剿灭悍匪‘一阵风’,献策‘改造营’之制,颇得叶擎苍赏识。”
看到这里,秦安的眉头已经紧紧锁起。镇北侯府!又是镇北侯府!
他本以为陈锋只是个有些才华的寒门士子,却没想到,他背后站着的,竟然是镇北侯府!
这让他感觉,自己今日的失败,不仅仅是输给了陈锋个人,更是输给了镇北侯府!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他继续往下看:
“后得吏部侍郎陆明轩举荐,持‘求贤令’入京。据传,其入京面圣之机,或与……右相柳越有关……”
柳越!
看到这个名字,秦安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柳越!竟然是柳越这条老狗!”秦安猛地将手中的情报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被欺骗和被愚弄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父亲秦元为何赋闲在家十年?武安侯府为何从云端跌落?根源就在柳越这个主和派魁首!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当年力主割地求和,断了居庸关粮草援兵,事后更是落井下石,构陷父亲!武安侯府与柳越,那是解不开的血仇!
而陈锋,这个被镇北侯叶擎苍举荐的人,竟然也和柳越扯上了关系?
“好一个陈锋!好一个忠武校尉!”秦安咬牙切齿,眼中再无半分在揽月楼时残留的敬佩,只剩下被愚弄的愤怒和冰冷的敌意,“原来是攀上了柳越那条老狗的高枝!怪不得如此目中无人!仗着陛下一时恩宠,就敢在我秦安面前耀武扬威!镇北侯?哼,叶擎苍怕也是被他蒙蔽了!一个脚踩两条船的墙头草!”
他越想越气。镇北侯府与他们武安侯府,同为军中柱石,虽然父亲秦元赋闲,但两家在军中的根基和人望,隐隐有并驾齐驱之势。身为武安侯之子,秦安骨子里对镇北侯府的人有种天然的竞争意识,但这竞争是基于实力与军功的认可。可如今,这个被叶擎苍看重的陈锋,居然暗地里和害得他家破人亡、父亲赋闲十年的罪魁祸首柳越搅在一起!
这简直是对武安侯府的羞辱!也是对他秦安智商的嘲弄!
他暗下决心,这个场子,他一定要找回来!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陈锋的真面目!
秦安院子内的动静,以及秦安派人调查陈锋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武安侯府的长子秦云。
秦云正在侯府西侧的演武场练戟。丈二长的方天画戟在他手中宛若游龙,破空之声呼啸刺耳,搅动着深秋微凉的空气。汗水浸透了他玄色的劲装,勾勒出虬结有力的肌肉线条。他眉宇间的英武之气,比之其父秦元年轻时更盛三分。
管家秦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演武场边缘,垂手侍立,直到秦云一套戟法使完,收势凝立,气息悠长,才快步上前,低声将秦安在揽月楼与陈锋冲突、以及回府后调查陈锋、怒摔卷宗的事情详细禀报了一遍。
秦云英挺的剑眉瞬间锁紧。
“混账!”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沙场宿将的凛冽寒意,让秦福的头垂得更低。“老四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当街挑衅朝廷命官,还辱人妻子!输了比试不思己过,竟还敢派人去查?他以为这金陵城是他可以肆意妄为的猎场吗?”
他将方天画戟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微颤。
“去!把他给我叫到‘定远堂’来!立刻!”
“……算了,还是我过去看看!”
……
就在秦安盘算着如何报复陈锋之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门外的光线。来人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英挺刚毅,眉宇间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凛然正气。正是武安侯府长子,秦云。
“听说,你今天在揽月楼,与人起了冲突?还当众比诗,输得很难看?”秦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兄长特有的威严和一丝责备。他刚从军营回来,便听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