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月颜伤势明显好转,精神也好了许多。在侯府憋闷了这些天,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她忍不住对陈锋道:“夫君,今日天气甚好,我……我想出去走走,买些金陵的胭脂水粉,再挑些时新的料子,可好?”
陈锋见她气色尚可,眼中带着期盼,不忍拒绝。他亲自点了四名精干的赤羽卫,又拉上精力旺盛的叶承,一行人护着林月颜出了侯府。
金陵城的繁华,远非徐州可比。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林月颜许久未曾这般轻松惬意地逛街,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脸上也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陈锋耐心地陪着她,进了一家名为“流光阁”的胭脂铺,又去了一家名为“云锦坊”的绸缎庄,买了不少女儿家的东西。叶承则像个好奇宝宝,东看看西瞧瞧,买了一堆糖人、面塑之类的小玩意儿。
逛了小半日,林月颜毕竟伤势未愈,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态。陈锋便提议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用个午饭。
叶承早就饿了,一指前方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兴冲冲地说道:“大哥,就去那家!那楼看着气派,菜肯定不错!”
陈锋抬头一看,只见那酒楼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上书“揽月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一行人走进揽月楼,小二见他们气度不凡,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将他们引至二楼一处靠窗的雅座。
刚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正当他们闲聊之时,邻桌传来一阵高谈阔论之声,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
那一桌坐了七八个年轻人,个个衣着光鲜,气质不俗,一看便是官宦子弟。为首一人,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俊秀得近乎有些过分,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跳脱,以及一丝掩藏不住的傲气。正是武安侯府的幼子,秦安。
此刻,秦安正被一群好友簇拥着,高谈阔论。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近来金陵城风头最盛的诗词上。
“要我说,那首《清平调》确是惊艳,‘云想衣裳花想容’,把女子之美写到了极致,非大才不能为!”一个穿着宝蓝绸衫的公子哥说道,他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
“惊艳是惊艳,可总觉得过于脂粉气了些。”另一个身形微胖的公子摇着折扇,他是户部一位郎中的侄子,“倒是那首《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何等气魄!这才是我辈男儿该有的气象!”
一个绿袍公子端起酒杯,带着几分谄媚对秦安道:“安少,您才高八斗!依您看,最近金陵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两首词,《清平调》和《破阵子》,当真是出自一人之手?小弟总觉得,风格差异也太大了些!”
秦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风格差异大?哼,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清平调》脂粉气太重,软绵绵的,徒具形貌;至于《破阵子》嘛……”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引得众人侧耳倾听,“‘醉里挑灯看剑’?口气倒是不小!一个据说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山野村夫,也配写这等沙场词句?依我看,多半是镇北侯府为了抬举那个叫陈锋的,找人代笔,往他脸上贴金罢了!边关武将,懂什么诗词雅韵?更何况一个连武将都不是的白身?”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几个跟班的附和。
“秦四公子高见!那陈锋听说就是个山野村夫出身,走了狗屎运得了镇北侯赏识,才混了个官身。他能写出什么好诗?定是找人捉刀代笔!”
“就是!说不定那《破阵子》是镇北侯自己写的,为了抬举他才安在他头上!至于那《清平调》,指不定是从哪个落魄文人手里买来的!”
这群自诩风流的官宦子弟,言语间充满了对陈锋的轻蔑和质疑。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口中议论的主角,此刻就坐在他们邻桌。
陈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这种文人相轻的酸腐之言,他听得多了,懒得理会。
林月颜却是秀眉微蹙,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叶承的脸却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本就看这群油头粉面、说话阴阳怪气的家伙不顺眼,此刻听他们竟敢如此编排自己最敬重的大哥,那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
他猛地一拍桌子,就要起身理论。
“坐下。”陈锋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几句闲言碎语,何必动气。吃饭。”
叶承虽然心中不忿,但大哥的话他不能不听,只好强压下怒火,闷闷地坐了回去,只是那眼神,却像刀子一样,不时地往邻桌刮去。
邻桌的议论却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要我说,那首《破阵子》更是可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好大的口气!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黄口小儿,也敢妄谈‘君王天下事’?简直是贻笑大方!我看他连马槊都没摸过吧!”
“就是!边关武夫,粗鄙不文,懂什么家国天下?不过是镇北侯府为了抬举他,故意造出来的声势罢了!”
陈锋的眉头微微皱起,林月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将矛头指向了林月颜。
“嘿,你们说,那陈锋何德何能,能得镇北侯和陛下如此青睐?我倒是听了个有趣的传闻。”说话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公子,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听说啊,那陈锋虽是个一无是处的山野村夫,可他娶的那个婆娘,却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那叫一个……水嫩多姿,我见犹怜啊!”
“哦?竟有此事?”
“哈哈哈,莫不是……那陈锋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得以上位的吧?”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这话一出,林月颜的脸色瞬间变了,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怒意。
陈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砰!”
一声巨响!
“我操你姥姥!”
然后是一声雷鸣般的怒吼,震得整个二楼的食客都为之一颤!
叶承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瞬间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次,陈锋没有再阻止他。
叶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邻桌,一把揪住刚才那个出言最是污秽的贼眉鼠眼公子的衣领,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
“你他娘的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叶承双目赤红,声如洪钟,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那公子的脸上。
那公子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在空中乱蹬,话都说不出来了。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动手!”
“快放开周兄!”
秦安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又惊又怒,纷纷起身,将叶承围了起来。
“哪来的野狗,敢在我嫂子面前乱吠!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叶承怒吼一声,手臂一甩,便将手中那公子像扔破麻袋一样扔了出去,砸翻了一张桌子,杯盘碗碟碎了一地。
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秦安的那群狐朋狗友先是愣住,随即大怒!
“放肆!”
“哪来的莽夫!敢动手打人!”
七八个人哗啦一下全站了起来,将叶承围在中间,怒目而视,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时间,场面大乱。酒楼里的其他食客纷纷避让,掌柜和小二也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上前。
“你这莽夫!知道我们是谁吗?还不快放开周兄,跪下磕头道歉!”
“我们又没得罪你,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呸!”叶承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声如洪钟,“怎么没得罪?你们这群小白脸,在这里嚼我大哥的舌根,那就是在打我叶承的脸!我大哥的名字,也是你们这群废物配提的?”
一直冷眼旁观的秦安,在听到“叶承”两个字时,眼神微微一闪。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同伴,走了上来,目光在叶承那魁梧的身形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气定神闲的陈锋脸上。
“你就是……镇北侯府的叶承?”秦安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他又看向陈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想必,这位就是近日在京城声名鹊起,引得陛下都青眼有加的忠武校尉,陈锋陈公子了?”
“镇北侯府?”
“叶承?”
“他是叶承?”
众人脸色微变,镇北侯府的名头,在金陵还是很有分量的。尤其叶承天生神力、脾气火爆的名声,他们也有所耳闻。
陈锋将林月颜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安:“是又如何?”
“不如何。”秦安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这几位朋友,言语间或有不妥之处,但你这兄弟,出手也未免太重了些。我等皆是读书人,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以才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