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一把生锈的钢锯，在实验室天花板上拉出刺耳的裂痕。
林峰的指节抵着操作台面，能摸到金属表面因高频震动而产生的麻痒——那是小行星引力场对基地结构的持续撕扯。
他望着鸭舌帽男人的脸，那张和自己重叠了七分的轮廓在警报红光里忽明忽暗，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喊出“父亲”两个字。
“开会。”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像块沉进深潭的石头，把满室的混乱砸出片刻的静。
李将军的电磁枪最先垂落，枪管还冒着淡淡的热雾；张博士的计算纸被他捏出褶皱，墨迹在掌心洇成深褐色的疤；艾丽娅的星轨纹路仍在闪烁，每一下明灭都带起空气里细微的电流声，像离星雨季时云层间的碎雷。
会议桌是临时拼起的实验台，边缘还粘着未擦净的基因培养液。
林峰拽过把转椅坐下，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角，疼得他蜷了蜷脚趾——这种真实的痛感让他清醒些。“首先，”他翻开全息投影仪，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光之星的坐标，“王丽，小行星轨迹更新到哪一步了？”
情报分析师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发梢随着动作扫过耳后银色的通讯器。“最新数据显示，撞击点锁定在南太平洋，但引力扰动比七十二小时前强了17%。”她调出三维模拟图，蓝色球体上的红色光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光之星提供的坐标...正好在扰动中心。”
张博士突然把脸凑到投影前，老花镜滑到鼻尖：“这和硅基酶的催化效率有关！
如果0.83的参数修正后，融合体在扰动区的稳定性...“他抓起记号笔在玻璃白板上狂草公式，墨水点溅在李将军的战术服臂章上，”需要离星的修复胶做结构加固，否则引擎启动时会像被踩碎的鸡蛋壳！“
“修复胶在实验柜第三层的银色盒子里。”艾丽娅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林峰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右侧，能量核心的紫光透过袖口渗出，在桌面投下一片幽蓝的影子。
她的指尖抵着太阳穴，星轨纹路的亮度比刚才弱了些，但频率更快，“离星的监测系统显示，扰动增强是因为小行星内部...有金属核心。”
“金属核心？”李将军的拇指摩挲着电磁枪的握把，“那意味着撞击威力比预估大至少三倍。”他突然转身看向墙角的男人——对方正倚着融合舱，目光平静得像口老井，“你说只剩五十小时，是不是因为这个？”
男人终于动了。
他弯腰拾起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光之星的人比你们更早发现金属核心。”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他们让我带句话给林峰：用艾丽娅的能量核心当催化剂，能把引擎启动时间缩短至三十小时。”
林峰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这次是持续的蜂鸣。
他掏出来，屏幕上还是“未知”发件人，消息只有一行：“别信他。”
艾丽娅的能量核心突然爆出刺目的紫光。
她猛地抓住林峰的手腕，指尖冷得像块冰，星轨纹路在她颈侧连成一片，“我的核心在发烫。”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星云般的瞳孔里翻涌着林峰从未见过的情绪，“这是离星人感知危险的本能...光之星，父亲，金属核心...”她突然顿住，喉间溢出离星语的低吟，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安静。”李将军的电磁枪再次抬起，这次枪口对准了天花板——通风管道里的金属摩擦声近得惊人，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尖锐的爪子抓挠管壁，“王丽，检查通风系统。”
情报分析师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半秒，抬头时脸色发白：“监控被黑了。
所有管道摄像头...都在播放循环画面。“
张博士的记号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扯松领口，汗水顺着皱纹往下淌：“这不可能！
基地的防火墙是...是...“
“是我黑的。”男人的声音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摘下帽子，露出两鬓的白发，“二十年前我参与过光之星的初代项目，知道所有漏洞。”他看向林峰，目光里有某种潮湿的东西在流动，“小峰，你妈走的那晚，我在她床头放了块能量石...和你现在实验台上的一样。”
林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六岁的自己蹲在医院走廊，看见爸爸攥着块发光的石头冲进病房；妈妈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指尖沾着血，却还在摸他的头；监护仪的长鸣里，爸爸的吼声响得像要掀翻天花板：“我一定会救你！
用离星的技术！“
“够了。”艾丽娅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林峰和男人中间。
她的能量核心紫光暴涨，星轨纹路亮得几乎要灼伤眼睛，“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转身看向林峰，星云瞳孔里的光碎成万千星屑，“我们需要启动引擎，现在。”
李将军最先行动。
他拍了拍通讯器：“所有小组注意，五分钟内到引擎舱集合。
张博士，带修复胶和修正后的公式；王丽，实时同步小行星数据；艾丽娅...你的核心需要稳定装置。“他看向林峰，目光里有信任也有警告，”你和我去拿光之星的关键装置，顺便...问问你父亲，他还知道什么。“
通风管道里的抓挠声突然停了。
林峰跟着李将军走向实验室门口，路过男人身边时，对方突然轻声说：“你妈最后说的话...是‘告诉小峰，要相信光’。”
林峰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未知号码又发来一条消息：“光之星的备用方案在引擎舱最里层的密码箱，密码是你母亲的生日。”
艾丽娅的能量核心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她低头看向胸口，星轨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林峰！”她的声音里有从未有过的慌乱，“核心...要过载了！”
实验室的警报声再次拔高，这次比任何时候都尖锐。
林峰转身冲向艾丽娅，李将军的喊叫声被淹没在噪音里，张博士的公式纸被气流卷得满室乱飞，王丽的键盘敲击声突然中断——她屏幕上的小行星模拟图，红色光斑已经覆盖了半个地球。
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个机械合成的声音，带着金属特有的回响：“林峰博士，我是光之星07号成员。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备用方案。“
林峰的手指悬在艾丽娅的能量核心上方，能感觉到灼热的能量正透过她的衣物灼烧皮肤。
他抬头看向实验室的窗户，小行星的阴影已经完全笼罩基地，天空黑得像被泼了墨，只有几点星光在云缝里挣扎——像极了艾丽娅星轨纹路熄灭前的最后闪光。
“什么方案？”他的声音被警报声撕裂，却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
通讯器里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权衡什么：“需要你做一个选择...关于艾丽娅的核心，关于地球的未来，关于...所有的真相。”
窗外，第一颗陨石坠地的轰鸣，正从远方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