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营地的铁丝网时，萨拉的钢笔尖终于落下。\"纯净地球\"四个字在笔记本上晕开，像滴浸入清水的墨。
她的指节抵着下巴，屏幕蓝光在睫毛下投出阴影——方才审讯室传来的动静还在耳边，那个年轻人颤抖的嗓音说\"他们给我父亲治了硅晶辐射病\"时，她分明看见他手腕内侧有淡紫色的疤痕，和上个月在黑市查到的非法基因治疗记录纹路一模一样。
\"林博士？\"她合上笔记本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实验台上的硅晶样本微微晃动。
林峰正蹲在艾丽娅身侧，指尖悬在她手中的硅晶板上方，像是想触碰又怕碰碎了晨光里的碎钻。
听见叫声，他抬头时眼底还沾着刚才的劫后余悸——三小时前脉冲波袭来时，他差点扑上去用身体护住这些承载着基因融合数据的核心样本。
此刻萨拉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刺破他紧绷的神经。
\"需要帮忙？\"他站起身，军靴在泥地上碾出个浅坑。
萨拉没回答，反而朝角落被押着的年轻人努了努嘴。
那孩子不过二十岁上下，制服领口还沾着杰克的血，此刻正缩在探照灯的阴影里发抖。\"他知道的不止这些。\"她指尖敲了敲笔记本，\"但需要更有说服力的人问话。\"
赛伦的身影从医疗帐篷方向转过来时，离星特有的冷香先一步漫进空气。
作为硅基生命体，他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眼尾的晶簇纹路随着步伐轻轻颤动。\"我来吧。\"他说，声线像冰镇过的金属，\"硅基生命的共情频率，或许能让他想起些被遗忘的事。\"
审讯室是临时用集装箱改的，铁皮墙还带着昨夜雨水的凉意。
年轻人被松开手铐时，手腕上的红痕让艾丽娅的触须不自觉蜷缩——离星人对疼痛的感知更敏锐，她甚至能闻到他皮肤下渗出的肾上腺素味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年轻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扫过赛伦的晶簇纹路时突然顿住，\"你们...你们不是怪物。\"
\"怪物不会给伤员注射修复液。\"赛伦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调试精密仪器，\"你妹妹临终前的硅晶渣，是'纯净地球'给的吧？\"
年轻人的瞳孔猛地收缩。
林峰站在门口，看见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情里提到过的\"妹妹临终前的硅晶渣\"，此刻成了最锋利的钥匙。
他想起昨夜战斗中那声轻响，想起杰克倒在血泊里的不可置信，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举枪。\"他们说我们是威胁。\"他插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但你妹妹需要的，是能救她的基因治疗技术，而不是仇恨。\"
集装箱外的风掀起帆布帘，吹得桌上的记录纸哗哗作响。
年轻人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像在看另一个举着炸弹的自己。\"他们有个账户。\"他突然开口，语速越来越快，\"瑞士银行的，户名是'绿林基金会'，我帮他们转过三次账，每次都有军方的加密代码。还有...还有张名单，在我老家的床垫底下，是和我们对接的官员名字...\"
萨拉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飞跑，直到墨水用尽。
她扯下颈间的银链，那枚刻着摩斯密码的吊坠被她咬开，里面的微型芯片\"咔嗒\"掉进电脑接口。\"绿林基金会。\"她念出这个名字时，屏幕突然弹出一串红色警告，\"他们买通了卫星监控，三个月前就开始追踪我们的基因实验进度。\"
林峰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上周实验室的门禁系统莫名故障，想起艾丽娅的硅晶板曾在运输途中延误——原来不是意外。\"所以他们袭击这里，是为了摧毁基因融合的数据？\"
\"不止。\"赛伦的晶簇纹路泛起幽蓝，这是离星人情绪波动的标志，\"硅基与碳基的基因融合技术，既能延长地球人寿命，也能让离星人适应碳基环境。
如果被他们掌握...\"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想起那些被\"纯净地球\"摧毁的合作据点，想起杰克举着炸弹时喊的\"地球不需要外星病毒\"。
艾丽娅的触须轻轻缠住林峰的手腕。
她的体温比人类低十度，此刻却带着灼人的温度。\"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是改变。\"她说，硅晶纹路随着话音流转，\"就像当年离星人拒绝接纳硅基与金属融合技术时，也有人用炸弹炸过实验室。\"
萨拉突然按下电脑的打印键。
纸页从出口吐出时，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绿林基金会的最大股东，是地球联合政府科技司的副司长。\"她把纸拍在桌上，照片里那个总在新闻发布会上微笑的男人，此刻正和\"纯净地球\"头目在私人游艇上碰杯。
营地里突然响起警报声。
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士兵，他们举着望远镜指向东方——那里有三架未报备的直升机正低空飞来，机身上的徽章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官方的庇护来了。\"赛伦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晶簇却开始泛起暗红，这是离星战士进入备战状态的标志。
林峰看着艾丽娅，她的触须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眼睛里没有恐惧。\"我们需要突破口。\"他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实验服口袋里的硅晶碎片——那是昨天实验失败时崩裂的样本，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基因编辑技术。\"
艾丽娅的触须突然舒展，在他手背上轻轻一蹭。\"我有个想法。\"她的声音像春溪漫过鹅卵石，\"硅基生命的基因链里，有一段能识别同类的'身份标记'。
如果我们把这段序列融入地球人的基因组...\"她没有说完，因为林峰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那是科学家发现新领域时特有的光芒。
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萨拉快速合上电脑，将芯片重新塞进吊坠：\"我去引开他们，你们...\"
\"去实验室。\"林峰打断她，伸手握住艾丽娅微凉的手，\"我们需要验证这个想法。\"
艾丽娅的硅晶纹路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流转，像在绘制某种古老的契约。
她望着他，目光穿过逐渐逼近的阴影，落在实验室那扇被晨光镀亮的玻璃门上——那里有他们未完成的基因融合数据，有能打破所有阴谋的钥匙。
\"现在？\"她问。
\"现在。\"林峰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当直升机的阴影笼罩营地时，实验室的灯最先亮了起来。
艾丽娅取出最新的硅基基因样本，林峰调试着基因编辑仪的参数。
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像两棵根系交缠的树，在风暴来临前，向着未知的光明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