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站在实验楼前的台阶上，指尖还残留着星露花的甜香。
昨夜的联欢会上，当艾丽娅的触须与他的脚步在半空织出光轨时，他看见李将军眼角的细纹里漾着笑，赛伦的硅基皮肤泛起与离星黄昏同色的暖金——那是比任何数据报告都鲜活的合作信号。
此刻他望着远处草坪上追逐的小豆子和瑞尔，忽然想起托尼上次说的话：\"离星的《共生》歌谣用小提琴拉，该有银铃落进星河的声音。\"
\"林博士！\"
身后传来牛皮靴踏过碎石的声响，托尼背着他那把旧木小提琴，琴盒上还粘着半片星露花瓣。
这位总爱穿墨绿格子衬衫的音乐家头发翘得像被风吹乱的草垛，眼睛却亮得像刚擦过的琴弓：\"露西说你找我？\"
林峰转身，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栏杆。
他想起昨夜散场时，王奶奶把煮鸡蛋塞进艾丽娅触须的模样——离星人没有味蕾，却把鸡蛋捧在掌心里，说\"温度比味道更珍贵\"。\"想请你做首新歌。\"他直截了当，\"地球和离星的，能让人听见就想牵手的歌。\"
托尼的手指在琴盒扣上顿住。
风掀起他衬衫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旧t恤。\"上次看你们跳舞，\"他声音发哑，喉结动了动，\"瑞尔卷着小豆子转圈时，我琴箱里的弦自己颤了。\"他忽然咧嘴笑，露出虎牙：\"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的清晨，托尼跟着艾丽娅走进离星营地。
营地边缘立着半透明的硅晶屏障，晨露在表面凝成细小的光珠。
艾丽娅的触须轻触屏障，屏障像水面般荡开波纹，露出里面用星轨石搭成的穹顶。\"这是我们的'共鸣厅'。\"她侧头解释，\"所有乐器都要在这里调试，让声波与星轨石的振动频率一致。\"
托尼的呼吸突然急促。
他看见穹顶中央悬着七根半透明的管子，管内流动着淡紫色液体——那是前次联欢会上离星乐师演奏过的\"星弦琴\"。
此刻有位白发离星学者正俯身调试，触须尖端渗出细小的硅晶颗粒，轻轻粘在琴弦上。\"这是用母星环带的硅尘做的。\"艾丽娅说，\"每根弦的振动频率对应离星七大氏族的古老歌谣。\"
学者抬头，硅基皮肤泛着亲切的乳白。
他用触须卷起一根星弦，指尖轻拨——嗡鸣像春雪融化般漫开，托尼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声音不像地球小提琴的明亮，倒像有人捧着银河，往他耳朵里撒细碎的星光。\"这是《归环》，\"学者的翻译器里传出沙哑的声音，\"我们离开母星前最后一次祭祀时的曲子。\"
托尼的手不自觉摸向琴盒。
他想起自己十二岁在孤儿院，第一次摸到小提琴时的震颤——此刻的感觉竟如此相似。\"能...能再拉一段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我想记在谱子上。\"
接下来的四天，实验楼顶层的音乐教室总亮着灯。
林峰送夜宵时，总看见托尼的琴谱纸散得满地都是，咖啡杯里的残渣结着褐色硬壳。
有次他推开门，正撞见托尼用小提琴模仿星弦琴的震颤，琴弓压得极轻，发出类似风吹过硅晶屏障的嗡鸣。\"你听，\"托尼抬头，眼下青黑像涂了墨，\"这里要加个滑音，像地球的二胡，但得更快——离星人说话时触须摆动的频率是每秒三次，对吗？\"他忽然抓起笔在谱子上画波浪线，\"对！
就用这个节奏当间奏！\"
艾丽娅来得更勤。
她捧来离星的声波记录石，往电脑里导入时，淡蓝触须扫过托尼的谱架，在纸边留下细小的硅晶痕迹。\"这是我们的'星语'，\"她指着频谱图上的锯齿波，\"长辈哄孩子时会哼，振动频率刚好能让硅基细胞放松。\"托尼凑过去，看见那些波峰波谷竟与自己昨夜改了七遍的副歌旋律惊人契合——他猛地拍桌，震得咖啡杯跳起来：\"原来在这里！\"
音乐会定在周末傍晚。
实验楼前的空地早被布置成小舞台：星轨石在两侧发出幽蓝的光，地球人挂的串灯像流动的金河，中间的木架上缠着星露花和地球野菊。
王奶奶搬来自己的藤椅，小豆子在椅子腿上系了串铜铃，瑞尔的触须卷着三个地球小孩，正把他们举到灯串下够星星糖。
托尼站在后台，手指反复擦过琴弓。
他能听见观众席的嘈杂：离星学者用触须敲打膝盖打拍子，李将军在和赛伦低声讨论\"前奏要不要加军鼓\"，安娜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扫过人群时，弹幕刷得比星轨石还亮。
\"紧张？\"
林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托尼转头，看见艾丽娅站在他旁边，触须上别着朵他送的星露花——那是他今早特意从王奶奶菜地里摘的。\"怕砸了这把老琴。\"托尼咧嘴，手指却悄悄勾住琴盒里的幸运硬币（那是他孤儿院的朋友送的，说能带来\"跨星系的好运气\"）。
\"该你了。\"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托尼忽然想起第一次登台的夜晚。
那时他在街头卖艺，琴盒里只有三枚硬币，却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蹲下来，把她的棒棒糖放了进去。
此刻台下的目光比任何聚光灯都烫，他深吸口气，琴弓搭上琴弦。
第一个音符像滴温水落进湖面。
那是地球小提琴的清亮，却裹着星弦琴的绵长震颤。
托尼闭着眼，琴弓随着记忆里的星语起伏：主歌部分用了离星《归环》的三拍节奏，副歌突然转成地球民谣的六八拍，间奏里藏着小豆子那天拽着瑞尔转圈时的笑声——他特意让安娜录了音，用变声器调慢了速度，混进小提琴的泛音里。
\"我们来自不同的土壤，\"他开口，声音比练唱时更稳，\"一个是碳的暖，一个是硅的凉。\" 观众席响起抽气声，赛伦的硅基皮肤泛起柔和的粉，那是离星人感动时的颜色。\"但星轨会交汇，\"托尼的琴弓突然扬起，拉出明亮的上行音阶，\"风会记住每朵花的香。\"
当唱到\"无论来自何方，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时，时间仿佛凝住了。
王奶奶的眼泪砸在藤椅扶手上，小豆子的铜铃忘了摇晃，李将军用力抹了把脸，指节泛白。
离星学者们的触须同时扬起，在半空画出淡蓝的光轨，与头顶的串灯交缠成网。
艾丽娅转头看向林峰，他的眼睛里有星轨石的光在跳——那是她从未在碳基生命眼里见过的，比任何数据都鲜活的温度。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掌声像被点燃的爆竹。
小豆子举着星星糖冲上台，瑞尔卷着三个孩子跟在后面，王奶奶捧着煮鸡蛋追过来，安娜的手机直播弹幕已经挤得看不见画面。
托尼被人群围在中间，琴盒里塞满了星露花瓣、地球糖果，还有赛伦送的硅晶小挂件（说是\"能让琴音更接近母星的风\"）。
\"该谢的是你们。\"他喘着气，把小豆子举到肩头，\"是你们让我知道，音乐从来不是弹给耳朵的——\"他望向台下的林峰和艾丽娅，两人的手不知何时握在了一起，\"是弹给心的。\"
晚风掀起星露花的香气。
林峰望着人群里举着手机录视频的安娜——她今天穿了件印着\"美食治愈宇宙\"的t恤，正用另一只手往嘴里塞王奶奶的煮鸡蛋，腮帮鼓得像仓鼠。
他忽然想起上次艾丽娅喝星露蜜茶时的样子：她皱着眉说\"太甜\"，却偷偷喝光了整杯。
\"或许...\"他转头对艾丽娅笑，触须扫过她手背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该让味觉也做做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