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稠如墨。
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光亮,都无情吞噬。
闯军大营的边缘地带,于少卿的身影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刚刚结束了在李自成帅帐内那场几乎令人窒息的生死试探。
表面上,他似乎暂时赢得了对方些许微妙的信任,获取了那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然而,特种兵的直觉却在他心底敲响了更刺耳的警钟,疯狂示警。
一股更深沉、更致命的危机,如同无形的毒瘴,正无声地弥漫开来,笼罩着他,也笼罩着这片杀机四伏的土地。
穆尔察宁……小诗……她究竟在哪里?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毒刺,在他心头反复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她的突然消失,太过蹊跷,太过干净。
月光吝啬地透过厚重的云层,仅仅洒下几缕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光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毫不起眼的暗青色小瓷瓶。
瓷瓶内,盛放着他耗费无数心血精心调制的特殊药剂。
这药剂在暗处无色无味,如同最纯净的山泉。
一旦暴露在日光之下,便会显现出淡紫色的九芒星纹路,妖异而独特。
这,是他与陈奇瑜军队之间约定的最高级别秘密联络符号,是黑暗中的一线生机。
李自成军中那些巡逻士兵腰间悬挂的铜铃,其上雕刻的火焰缠绕碗口图案,与隐炎卫的隐秘标记如出一辙,清晰无比,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潜入。
更有那些混迹在流民中的耳目私下提及,李自成常在深夜与头戴黑巾、臂缠九芒星布条的神秘人秘密会晤,商议着不可告人的图谋。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淬了寒毒的冰冷钢针,狠狠刺在于少卿的心头。
让他不得不在这危机四伏之地,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目光锐利如黑夜中的猎鹰,警惕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任何一丝异常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他来到一棵虬结狰狞的老槐树根部,其形态如同挣扎的鬼影。
匕首的尖端,轻轻划开粗糙坚硬的树皮,动作精准而迅捷。
手腕灵巧地一翻,瓶中透明的汁液顺着新开的刻痕,缓缓注入其中,无声无息。
树皮自身渗出的微量汁液与这特制药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一个极其隐秘的标记,在树皮之下悄然形成,等待着被特定光线唤醒。
每一道刻痕的角度,每一丝间距的精准把握,都暗藏着关于闯军最新动向与营地核心布局的精确情报,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讯息。
此刻,在不远处一个微微隆起的山丘之上。
苏瑶娇小的身影蜷缩在浓密而杂乱的灌木丛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气息若有若无。
她屏住呼吸,眼神一瞬不瞬,如夜枭般锐利而专注,凝视着于少卿的一举一动,心弦紧绷。
她的脑海中,清晰地记得,就在三日前,她曾无意中瞥见李自成一名贴身侍卫的靴底,沾染着些许诡异的荧绿色泥土。
那令人不安的颜色,与那个阴森恐怖的地牢里,浸泡着残缺人体组织的诡异液体颜色,完全一致!
这个惊人的发现,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始终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头。
让她寝食难安,夜不成寐,每一次闭眼都是那可怖的绿色。
“少卿,信鸽已按原定计划放出去了。”
吴三桂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如同夜风中的游丝,从于少卿身后极轻地传来,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疲惫。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紧张与深入骨髓的戒备,在这虎狼之穴,容不得半点松懈。
他们已经在这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闯军大营中,潜伏了整整数日,每一刻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于少卿不动声色地抹去手上残留的些微透明汁液,仿佛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他的目光如最顶尖的鹰隼般,冷冷扫过远处李自成那顶依旧灯火通明的主帐。
昏黄的烛光透过厚实的帐篷,在沉沉的夜色中摇曳不定。
如同幽冥深处的鬼火,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引诱着飞蛾扑火的牺牲者。
“务必记住,按照我们之前反复确认过的隐秘路线,每经过三个村落,务必在村口最显眼的那座井台之上,用石块刻下火焰加碗口的隐炎卫暗纹。”
于少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坠地。
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森寒,这是对同伴的嘱托,也是对敌人的宣战。
“月隐松那个老狐狸的爪牙,其渗透之深,布局之广,远超你我的想象。”
“他们很可能就伪装混迹在那些流离失所、衣衫褴褛的饥民之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如同附骨之疽。”
提及月隐松,于少卿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阴冷,仿佛能凝结空气中的水汽。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建国在那个充斥着冰冷未来科技的秘密实验室里,那副道貌岸然、悲天悯人,却又包藏着吞天祸心的虚伪模样。
那张脸,是他永世难忘的梦魇。
苏瑶潜伏在暗处,将这番令人心悸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日清晨路过闯军炊事营地之时,闻到那饭菜看似诱人的香气之中,竟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极其特殊的硫磺味道。
那,正是隐炎卫那些威力巨大、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制火器,最常用的核心原料气息!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四周尽是冰冷的绝望。
闯军与隐炎卫之间的勾结,恐怕比他们最初预想的,还要深沉百倍,复杂千倍!
几乎在同一时刻,千里之外,戒备森严的盛京皇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烛火摇曳,光影幢幢。
将穆尔察宁跪伏在冰冷金砖上的纤细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无助地投映在皇太极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以及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之中。
“启禀大汗,女儿以为,李自成此次悍然尽起大军,孤注一掷攻打车箱峡,其背后必有隐炎卫的阴影在闪动!”
“甚至……是那个更为神秘、更为恐怖的‘归墟’组织,在暗中不遗余力地推动!”
穆尔察宁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双手高高举起,将一封绘有狰狞九芒星标记的绝密信函,恭恭敬敬地呈递上前。
那信纸的边缘,用一种特殊的墨料,精心描绘着细密而诡异的火焰暗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这暗纹的样式,与隐炎卫核心成员身上那种隐秘的身份标识,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于少卿冒死在闯营中探查的消息,已然确认,在车箱峡谷附近,发现了隐炎卫大规模活动的清晰踪迹。”
“女儿斗胆猜测,这看似寻常的车箱峡,或许……便是他们图谋颠覆中原锦绣江山,启动某个蓄谋已久的邪恶仪式的关键布局所在!”
皇太极接过密信,目光深邃如古井,不起丝毫波澜,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悬于腰间的一枚九芒星玉佩。
那玉佩通体墨黑,幽光隐现,其上用古老而神秘的满文,雕刻着令人费解的符文,仿佛承载着古老的诅咒。
这是他多年之前,从一名身份诡异、来历不明的西域商人手中,偶然所得,一直贴身佩戴。
此刻,这枚沉寂多年的玉佩,竟微微发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能量波动。
这股波动,与密信之上那个狰狞的九芒星标记,隐隐呼应,如同宿命的牵引。
仿佛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他微微眯起双眼,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重重阻隔,望向山海关之外那片风云变幻、战火纷飞的广阔中原。
“传朕旨意,令多铎亲率三千八旗精锐,即刻秘密尾随李自成大军,不得有误!”
“既不能让那闯贼轻易坐大,坏我大金好事!”
“更要给朕彻底查清,这隐炎卫与那神秘莫测、手段诡异的月隐松,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归墟’,究竟在暗中,搞些什么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
话音刚落,大殿之外的沉沉夜空中,骤然响起一声穿云裂石、激昂高亢的鹰唳!
那是皇太极亲手饲养,迅猛无比的海东青,是大金国的空中利刃。
此刻,在那海东青锋利如铁钩的脚爪之上,正紧紧绑着一卷用相同材质的特殊纸条写成的密信。
它即将刺破夜空,飞向那不可知的遥远边疆,带去帝王的意志与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