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舔舐着战场的焦土。
将一切映照得如同炼狱。
于少卿蹲在地上。
指尖反复摩擦着那枚从隐炎卫死士手中夺来的九芒星徽章。
金属冰凉刺骨。
边缘残留的暗红血渍,在摇曳的火光下,如同恶鬼的眼眸般闪烁不定。
星芒纹路每一次明灭,都像一双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窥视着他,嘲弄着他的无力。
三日前鹰嘴崖那场惨烈至极的厮杀,依然历历在目。
地牢里,那名隐炎卫俘虏临死前,眼角滑落的血泪,竟在冰冷的石板上诡异地晕染开来,化作一个狰狞的九芒星图案!
还有穆尔察宁带来的那支神秘队伍。
他们结阵时口中吟诵的古老咒文,那些在空中交织闪烁的符文锁链,无不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远古蛮荒气息。
于少卿的目光,缓缓投向远处灯火稀疏的明军大营。
那些营帐的灯火,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腐朽与衰败。
他展开洪承畴两日前派人快马送来的密信。
信上潦草的字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沉重如山。
“自萨尔浒惨败,辽东卫所糜烂不堪,兵员十不存三。”
“朝廷虽强征‘辽饷’‘剿饷’‘练饷’,然层层盘剥之下,百万两血汗银子,能真正落到营中者,竟不足三成!”
“如今军中断粮缺械已是常态,兵卒哗变之事时有发生,更有甚者,已有参将暗中勾结后金,意图献城投降……”
信纸在他指尖微微颤抖,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想起前日路过的那个破败村落。
百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连道旁的树皮都被饥民啃食殆尽。
而那些本应与国同休戚的商贾,却与贪官污吏狼狈为奸,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吸食着大明最后的骨血!
再联想到地牢里那俘虏提及的,九元璧与于家灭门之间那骇人听闻的隐秘关联。
以及隐炎卫那些疯狗般不择手段的追寻。
于少卿心中警铃大作!
这背后,绝不仅仅是神秘力量的简单争夺!
更是大明这艘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腐朽巨轮,在末日狂澜之中发出的最后悲鸣与绝望挣扎!
“历史,真的能被我这般强行扭转吗?”
于少卿猛地将那枚冰冷的九芒星徽章攥紧。
坚硬的金属边缘,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昨夜那挥之不去的噩梦,再次如同潮水般凶猛袭上心头。
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家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与隐炎卫那些畜生肆无忌惮的狂笑,如同魔音般交织在一起,狠狠撕裂着他的灵魂。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痛彻心扉!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在决定从那些世代以打猎为生的猎户和深山中的山民中挑选兵员,组建一支全新军队之前,于少卿已进行了多日不为人知的秘密观察。
他换上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衫,如同黑夜中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穿梭于附近的村落与险峻的山林之间。
那些常年与山林猛兽搏斗的猎户,身手矫健得如同林中猿猴,追踪猎物与设置陷阱的技巧更是炉火纯青,远非寻常兵卒可比。
而那些世代居住于此的彪悍山民,对每一条崎岖难行的山路都了如指掌,攀爬悬崖峭壁如履平地,悍不畏死。
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后金鞑子的烧杀抢掠恨之入骨,胸中燃烧着保家卫国、血债血偿的熊熊烈火!
物资方面,他动用了自己在军中多年积攒下的人脉与威望,从那些早已废弃的军械仓库中,搜罗出一批虽显老旧,却尚能一战的兵器铠甲。
又与当地几个还算有些许良知未泯的商人巧妙周旋,以几乎是白送的低廉价格,购入了一批勉强能够糊口的粮食和御寒的粗布。
时间,他计划用一个月。
进行地狱般残酷的体能与基础战术训练。
随后,便是以战养战,用最残酷的实战来磨砺他们!
他要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些看似乌合之众的猎户山民,锻造成一支真正令敌人闻风丧胆、战无不胜的精锐之师!
“三桂,萨尔浒一役,明军的胆气,早已被后金鞑子打断了脊梁!”
他内心在无声地嘶吼,却无人能懂他此刻的焦灼与决绝。
“如今单靠着这些早已被吓破了胆的老弱病残,别说守护九元璧,恐怕连辽东这条脆弱的防线都撑不了多久!”
他紧紧握住腰间母亲留下的那枚九芒星玉佩。
玉佩上冰冷的九芒星纹路,硌得他掌心隐隐作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可若是我们强行训练新军,扰乱了这既定的历史轨迹,会不会重蹈当年强秦滥用民力,最终二世而亡的覆辙?”
这念头如同一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噬咬。
“永乐大帝曾集天下之智,编撰《永乐大典》,开创万国来朝之盛世;戚少保创鸳鸯神阵,荡平倭寇,扬我大明国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难道我辈,就要眼睁睁看着祖宗浴血奋战打下的万里江山,就此毁于一旦,沦为胡虏的牧马场吗?!”
“不!”
“我要从这些猎户和山民之中挑选精锐,用我所知的现代战术,训练出一支真正的铁军!”
“这或许会彻底违背历史固有的轨迹,但此刻,我于少卿,已无路可退!唯有向死而生!”
苏瑶听闻于少卿竟要效仿当年袁督师,组建一支全新的“关宁铁骑”,她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她毫不犹豫地表示全力支持,却也难掩眉宇间那一抹深深的忧虑。
“少卿,训练新军,谈何容易。”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担忧。
“隐炎卫那些潜伏在暗处的豺狼,岂会坐视我们轻易壮大?他们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地前来破坏!”
果不其然,新军的训练才刚刚开始没几天。
于少卿便凭借特种兵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在新兵的队伍之中,有几道鬼祟的身影,其行为举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不协调。
他们表面上训练异常刻苦,对下达的每一个指令都执行得一丝不苟,毫无怨言。
可一旦涉及到关键的战术部署和机密信息的传递之时,便会立刻竖起耳朵,眼神闪烁,格外关注。
甚至,还时常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鬼鬼祟祟地聚集在营地最偏僻、无人察觉的角落,压低声音,低声密议着什么。
于少卿不动声色,暗中派遣了自己最可靠的几名亲信,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秘密调查与监视。
调查的结果,令他遍体生寒,怒火中烧!
这些人,十有八九,便是隐炎卫早已安插进来的奸细!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滔天愤怒与深深的担忧,生怕自己呕心沥血、寄予厚望的新军计划,就此胎死腹中,功亏一篑!
三日后,暴雨如注,如同天河决堤般疯狂抽打着临时搭建的简陋校场。
冰冷的泥浆在士兵们沉重的铁蹄之下,翻涌成一个个浑浊不堪的漩涡,散发着刺鼻的土腥味。
于少卿手持单筒望远镜,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乎要将镜筒捏碎。
他死死盯着远处,后金骑兵再次扬起的漫天尘烟,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肉!
这已经是本月第七次了!
那些该死的后金鞑子,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在边境线上不断进行着卑劣无耻的挑衅与袭扰!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家人惨死火海的恐怖画面。
隐炎卫那狰狞可怖的九芒星标记,如同烧红的烙铁,一次又一次,狠狠地烫在他的心口,灼烧着他的灵魂!
“我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一定!”
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声音因极度的压抑而几近崩溃,充满了血与泪的控诉。
此刻,他怀中还紧紧藏着那枚从敌人手中缴获的九芒星徽章。
那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时刻提醒着他血海深仇的存在。
而徽章表面,在昏暗阴沉的天光之下偶尔闪烁的诡秘星芒,更增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不祥之兆!
“于将军!新兵……新兵训练快撑不住了!”
一名浑身被雨水和泥浆浸透的传令兵,如同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冲到他的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已经有半数兄弟都在私下议论,说您教的这些古里古怪的阵型,根本就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上了战场,就是白白送死!”
他的话音未落。
远处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兵器坠地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一群情绪激动的新兵便围着一杆被愤怒踩断的长枪,歇斯底里地吵作一团,场面一度失控。
争吵声中,充满了绝望、不甘、愤怒与深深的质疑。
人群中,一位曾在萨尔浒战场上侥幸逃生的独眼老兵,猛地一把扯开自己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襟。
露出胸膛之上那纵横交错、如同蜈蚣般狰狞可怖的累累伤疤。
“老子当年在萨尔浒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跟着戚家军学的鸳鸯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是这般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鬼东西!”
于少卿猛地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