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开慢着点儿。”超男小声的抱怨着：“这车本来就破，你还开这么快，颠的人都要飞起来了。”
“不能太慢了，要不然天黑之前就到不了厂子里了。”
听了这句话，刘晓杰和柔柔全都傻眼了：“晁叔儿，咱们厂子距离高铁站不是只有三十多公里吗？”
“是啊，是只有三十五公里。”
“那也不至于天黑之前都到不了吧？”
此时此刻，才刚刚下午三点多钟，到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啊。按照原本的计划，只需要到洗洁精厂去看一看，顺便再谈谈业务上的事儿，确实用不了多少时间，完全可以往返的那趟火车，实现当天过来当天回去。
但超男她爸的这句话，却让刘晓杰和柔柔百思不得其解。
“才三十几公里，后半个小时差不多也就到了吧？”
“半个小时？”超男他立刻就笑了：“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
“为啥？”
“因为山洪导致了泥石流，进山的那条路被冲毁了好几处，只能绕远路回去……”
绕远路？能绕多远？
“具体多远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先往西绕到晋省，再往东返回来……”
啊——
居然还要绕到另一个省去？
这也绕的太远了点吧？
超男她爸的那个洗洁精厂确实是在冀省，只不过是在冀省西部的山区里头，与更西边的晋省接壤。
一般情况下，既然是接壤，就算是绕远也不至于走太多的冤枉路。但那条盘山路实在是太崎岖了，明明直线距离并不太远，但七扭八拐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堵车。
那条路是着名的“运煤专用路”，几乎全都是一水儿的运煤大卡车。在超载大卡车反复多年的碾压之下，路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复杂的路线，糟糕的路况，再加上数不清的大卡车，要是不堵车那才真是活见鬼了呢。
“现在还好一点儿，最多也就走的慢些。这要是到了九月或者是十月份，随便堵一下就得堵好几天，堵半个的极端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原本还打算今天能返回去呢，听他这么一说，还是直接死了那个心吧。
“刘老板，我经常听青子和男男说，你的生意做的非常大，没有想到竟然还这么年轻。”
“晁叔，您别总是叫我刘老板，喊我杰子就行。”刘晓杰嘿嘿的笑着，“您也不要听青子和超男他们瞎说，我就是有个小小的公司，非常非常的小……”
这位晁叔并没有接刘晓杰的这个话茬儿，而是扭过去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超男：“男男，看到了没有？越是有实力的大老板就越低调，学着点吧。”
“我真不是低调，是想高调也高调不起来。”
“我早就听男男他们念叨过无数次了，说你刘老板……杰子经常提携经常照顾他们的业务。”晁叔笑呵呵的念叨着：“孩子们在外头打拼，真的不容易。能遇到你这样的贵人，那就更不容易了。作为他们的长辈，我必须得好好的谢谢你……”
“晁叔言重了，言重了……”
冀省这边的气温明显要低的多，尤其是在车子驶入山区以后，风中竟然有了很明显的凉意。
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基本上感觉不到什么暑气，反而有些微凉的感觉。就连那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都已经不再那么耀眼，就好像是疲倦了似的挂在山尖尖上。
道路两旁满是茂密的树木，乱七八糟的荒草足足有一人多高。不知道到底是从何处传来但却始终存在的蝉鸣声已不再那么清脆，好似没了力气一般拖着长音。偶尔有一两只不知名的大鸟飞过，很快就又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西边的太阳从山顶移到了群山之后，视野范围之内倏然就变得黯淡了起来，就好像暮色在一瞬间突然就降临了下来似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车子先是往上爬了一个很大的坡，紧接着又从坡上下来，早已经不记得到底走了多远。
当刘晓杰嗅到一股子臭味的时候，就知道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开始的时候，这股子不知从哪里飘荡过来的臭味还不是那么明显，没过多久就变得浓烈起来。
其实也不能说是“臭”，而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味道：就好像是整筐整筐的水果在密闭的房间里放的久了，因为腐烂而产生的那种味道。酸腐中带着发腻的甜，到了鼻腔深处还会留下挥之不去的涩。
只有大量的高浓度的芳香剂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紧接着，甜的发腻的芳香剂味道就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如同金属除锈剂般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医院里头消毒水特有的那种气息。
附近必然存在大量的化工企业，要不然不会有这么浓重的味道。
很快，刘晓杰就注意到窗外的那条臭水沟，浅浅的河沟里遍布着五颜六色的工业废水，水面上闪耀着如同金属漆一般的光泽。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连那种诡异的废水都看不到了，只看到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层足足有半米多厚的深色泡沫……
刘晓杰早就听易青说起过，这一带有数不清的家庭式小作坊，家家户户都在生产各种各样的洗洁精、肥皂、洗衣服、洗衣液之类的化工产品。而且还曾经繁荣过几年，但那毕竟已经是昨日黄花，现如今早就已经不行了……
那些赚了钱的人们，大多已经搬到很远之外的城市当中，只有少数人还坚守在村庄之内……
“到了，到了……”超男显得十分兴奋，她遥遥的指着远处位于盘山路两旁的那个村庄：“话说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你本就没有来过几次。”晁叔嘟囔了一句：“你几乎总是在粤省那边，上了大学之后才……”
“哎呀呀，那不是我妈不让我来嘛……爸，你就别说这个了。”超男似乎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家务事，尤其不愿意当着刘晓杰和柔柔的面说起这些，完全就是为了岔开话题，她指着站在村口的那个身影说道：“那个好像是我二伯吧？”
“连你二伯都认不出来了，你可真行。”
“我不是很久没有回来了嘛。”超男故意用撒娇的语气念叨着。
很快，车子就在村子的第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超男刚一从车上下来，立刻就涌过来十来个老头老太太，看样子全都是超男的长辈。
这些人大多都是黝黑的脸庞，一副粗手大脚的样子，咧着嘴不住的嘿嘿而笑：“到家了，到家了，男男回来了……”
“听说男男带着男朋友回来了，我可好好的看看……”一个因为缺牙而说话漏风的老头子，拉着刘晓杰的手哈哈大笑着说道：“我们家男男的男朋友，就是有模样……”
“四大爷，你搞错了，这个才是我男朋友呢。”超男赶紧把易青拉了过来，忙不迭的向亲戚们介绍着：“他叫易青……”
那个缺牙的老头子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认错了，赶紧说道：“我就说嘛，咱们男男这么俊的女娃娃，怎么也不能找个瘸子呀……”
把刘晓杰说成是“瘸子”，这让柔柔很不高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这个老头，不仅眼神不好，连话都不会说呢。”
刘晓杰才不在乎这些呢，他只是笑呵呵的站在一旁，看着超男与易青不停的和那些人客套个没完。
“刘老板……杰子，快进来，快进来呀……”
下了路坡之后，走过那个用三角铁焊成的大门之后，刘晓杰立刻就被惊的目瞪口呆：“这就是你们的厂子？”
“对，这就是厂区了。”
这一片厂区确实不小，足足有两千多个平方的样子。
但刚是地方大没用啊，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空旷了，要不是晁叔专门介绍了一下，刘晓杰压根就不敢相信那几间顺着山势的自然坡度修建而成的红砖房就是“生产车间”。
在他原本的想象当中，无论这个洗洁精厂有多么简陋，也不至于简陋成这个样子呀。
至少，得有专门存放原材料的专用库房吧？得有配备调和材料的调和房吧？车库和成品库房也必不可少啊。
但是，所有这些应该有的，全都没有。
就那么几间砖瓦房，孤零零的撤离在空旷的院落后方，要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工厂，真的是不敢相信呀。
“晁叔，我想先到你们的生产车间去看看。”
“请，请……”晁叔推开了那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颜色的铁门，右手虚虚一引，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看到车间里的情形之后，刘晓杰已不再是目瞪口呆，而是直接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或许是因为车间内部的空间过于狭小的缘故，几乎所有的生产设备都紧紧的挤在一起，那些大大小小的不锈钢槽，还有数不清的塑料桶，胡乱摆放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电线如同蛛网一般。
灌装机、封口机，还有五颜六色的塑料瓶、泵头、塑料袋等等，搞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