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地点设在市郊的一个影视基地内,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办公楼里。
刚进去,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走廊里站了不少人,都是来试镜的演员和团队,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盼交织的气息。
有人低头默念台词,有人反复整理仪容,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对角色的渴望。
苏瑾瑜去签到,林叶跟在谢云清身边,小声提醒:“清哥,看到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实力派,还有几个看着眼生但气场很强的。”
谢云清微微点头,目光平静。
强手如林,他早有预料。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谢云清?”
谢云清转头,是季飞。
他今天打扮得很简单,没了舞台上的张扬,像个普通大男孩,身边只跟了一个助理。
季飞走过来,上下打量谢云清,表情有些复杂,但少了之前的傲慢:“你也来试《风起云涌》?”
“嗯。”
“冲着男主来的?”季飞挑眉。
谢云清默认。
季飞“啧”了一声:“真敢想!赵国峰的男主,圈里抢疯了都!我嘛,”
他耸耸肩,“试试男主那个冤种朋友,蹭个脸熟。”
他态度比之前坦诚不少,“那你加油吧。赵导这戏,能捞个角色就够本了。”
说完,便干脆地离开了。
苏瑾瑜办完手续回来,领着他们到指定的等候区。
这里人更多,气氛更凝重。
谢云清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脑海里过着沈烬的片段。
周围隐约传来压低的议论:
“……那就是谢云清?他也来试男主沈烬?没搞错吧?”
“刚拿了个最佳男配就飘了?偶像还想一步登天演正剧男一号?赵导怎么可能看上他?”
“沈烬那角色多复杂啊,他这张脸太漂亮了,演偶像剧还行,演沈烬?能演出那股子破碎感和狠劲儿吗?别是个花瓶吧?”
那些轻视和质疑清晰地钻入耳膜。
林叶气鼓鼓的,想反驳,却被苏瑾瑜一个眼神制止了。
谢云清缓缓睁眼,面无波澜。
这些话,在意料之中。
他身上的标签,不是轻易能撕下的。
没必要辩解。演员,最终要靠角色说话。
他攥紧剧本,指尖传来纸张的触感。
沈烬……那个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
他是来成为沈烬的,不是来证明给谁看的。
“下一位,谢云清。”叫号声响起。
谢云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口,迈步走向试镜房间,脚步不快,却异常坚定。
推门而入,房间内一片安静。
长桌后坐着三人,中间气场沉稳的正是导演赵国峰,旁边是制片人和编剧。
没有多余的寒暄,赵国峰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沈烬,四十岁,刚刚送别了并肩作战多年、如同手足的挚友,挚友为掩护他而牺牲。他独自一人,即将带着挚友的遗物和未完成的嘱托,去面对一个前途未卜、九死一生的绝密任务。”
他示意旁边的人递过来一页纸。
上面只有这一句情境描述,没有台词。
难度极高。
这考验的不仅是演技,更是演员对角色灵魂深处,在无数次失去、背叛和打击后,那份被现实碾压得千疮百孔、却依然顽固燃烧的信念与意志的理解和呈现。
中年沈烬,早已磨平了棱角,伤痕累累,内心承载着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谢云清接过那页纸,只扫了一眼。
不需要看。
这几日,沈烬的魂,已经渗入他的骨髓。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彻底变了。
不再是那个清俊干净的青年。
他站在那里,身形不再挺拔,背脊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那是无数旧伤留下的痕迹。
脸上血色褪去,不是茫然,而是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一种看透生死的沉寂。
他没有踉跄,没有崩溃,甚至没有明显的悲伤表情。
他就那么站着,沉默地承受着又一次失去带来的重压。
痛苦没有化作奔流的洪水,而是凝成了冰,冻结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抬手,动作缓慢地抚过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有一道狰狞的旧疤。
指尖的触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习惯性动作,仿佛在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这具承载了太多伤痛的躯壳还能继续前行。
喉头轻微滚动,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胸腔的起伏被控制在极小的幅度,只有急促却无声的气息泄露出一丝裂痕。
那不是信仰崩塌后的空洞,而是被现实反复捶打、磨砺后,剩下的一种冷硬的、近乎残酷的坚持。
长桌后,原本靠在椅背上,姿态带着几分审视的赵国峰,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手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锁定在谢云清身上。
他手里原本无意识转动着的笔,早已停了下来,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旁边的编剧和制片人也屏住了呼吸,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变得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
他们预想过很多种演绎方式,悲痛欲绝,或是强颜欢笑,却没料到是这样一种……沉郁、压抑到极致,却又在死寂中透出顽强生命力的坚韧。
就在那片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谢云清饰演的沈烬,有了动作。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望向房间的某个角落,那里空无一物,却又像承载了他所有的过去和未来。
他没有挺直脊背,那份伤痛和疲惫已刻入骨髓,无法抹去。
但他抬起了头。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疲惫和悲伤并未褪去,却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覆盖——那是送别亡魂后的清醒,是认清前路艰险后的决绝,是纵使只剩一人,也要将这条布满荆棘的路走到底的意志。
仿佛一堆即将熄灭的灰烬里,被风吹开,露出了底下那点顽固的、暗红的火星。
它不再炽烈,却也绝不熄灭,足以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表演结束。
谢云清还站在那里,身上那股饱经沧桑、背负沉重过往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将沈烬沉重的灵魂暂时剥离,对着评委席微微鞠躬。
“我的表演结束了。”
声音还有些微哑,带着刚刚挣脱角色后的疲惫。
房间里一片寂静。
赵国峰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映出了几分意想不到的惊诧,以及更深层次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