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混着胃里一阵阵拧着的钝痛。
这股不适感，硬生生将顾承霄从混沌的昏沉中拽了出来。
头疼欲裂。
他试着动了动。
手臂上传来轻微的拉扯感，顺着看去，是透明的输液管。
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这里是……病房。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模糊，只剩下烈酒滚过喉咙时那灼烧般的触感。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床边的椅子上。
那里蜷缩着一道人影。
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柔和地洒落在对方的侧脸上。
谢云清。
顾承霄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躺卧的姿势，想让自己更舒服些。
就这么一点几乎微不可闻的响动，却还是惊醒了靠在椅背上浅眠的谢云清。
谢云清下意识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慢慢抬起头。
惺忪的睡眼，恰好撞进顾承霄看过来的深邃视线里。
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无声无息，却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忽视。
谢云清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猛地抽了一下。
太像了。
这张脸，和记忆深处的“成霄”几乎重叠，连此刻病中蹙眉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他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才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波澜，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声音因为刚睡醒和强自镇定，带着一丝沙哑。
“你醒了。”
“昨晚回来，发现你晕倒在家门口。”
“情况看着很急，我就叫了救护车。”
“医生检查结果是急性胃出血，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他言简意赅地叙述了情况，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顾承霄没有立刻说话，墨色的瞳孔锐利地注视着他，像是在冰冷的数据库里快速检索关于“谢云清”的所有信息。
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守了一夜？
他的眼神带着审视，评估着谢云清话语里的每一个停顿和表情的细微变化。
半晌，确认对方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他才缓缓开口，嗓音干哑得厉害：“谢了。”
尽管道谢，眼底的探究却未完全散去。
病房再度陷入了沉默。
顾承霄靠回床头，轻轻阖上了眼睑，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思考着复杂的问题。
谢云清也没有主动寻找话题，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就在这微妙的安静中——
“叩叩。”
两声极轻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是顾承霄的特助，周宇。
周宇步履匆匆，径直走向病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关切。
“顾总，您感觉怎么样？”
他的话音刚落下，目光才扫到站在一旁的谢云清，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眼神快速地从谢云清身上掠过，像扫描仪一样，从头到脚，不带任何私人情绪，却足够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周宇的视线转向顾承霄，带着明显的询问意味。
“这位是？”
不等顾承霄开口，谢云清先一步说话了，语气平和自然。
“我是他邻居，谢云清。”
“昨晚碰巧遇到顾先生晕倒在家门口，就帮忙叫了救护车送过来。”
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清楚，既没有多余的客套，也没有丝毫想要攀附或者邀功的意思。
周宇原本准备好应对各种可能情况的说辞，此刻竟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他重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谢云清两眼。
这人气质干净得有些出尘，态度坦然得近乎疏离，完全不像是他私下揣测过的任何一种可能接近顾总的人。
“原来是这样，多谢谢先生出手相助。”周宇很快调整过来，微微颔首致意，客气，但界限分明。
他正准备向顾承霄汇报紧急的工作安排，病房门却再一次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砰！”一声巨响。
“老顾！老顾！我靠，听说你把自己喝进医院了？哪个不开眼的龟孙子敢这么灌你酒？！”
人还没完全进来，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头发挑染了几缕嚣张蓝色的年轻男人，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是钱昊。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先是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了顾承霄一番，确认他只是脸色苍白后松了口气，随即就被旁边站着的谢云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哟呵！”钱昊怪叫一声，冲到床边先确认顾承霄没事，才松了口气，随即目光就黏在了旁边的谢云清身上，脸上立刻堆满了那种玩世不恭又带着探究的笑意。
“这位小帅哥是哪位啊？”
他用肩膀撞了撞顾承霄的胳膊，挤眉弄眼，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老顾，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学会金屋藏娇了？还藏得这么严实？”
钱昊这人，看似大大咧咧，没个正形，实则一肚子弯弯绕绕。
他这话听着像开玩笑，却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替顾承霄打探虚实。
“小帅哥，”他转过头，又对着谢云清，自来熟地搭话，“跟哥说说，我们老顾这人吧，是闷骚了点，但硬件条件绝对顶呱呱！你这眼光，啧啧，不错嘛！”
“说说，你们俩怎么勾搭…哦不，怎么认识的？快跟哥分享分享。”
钱昊还想再说点什么更出格的话，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清脆的铃音打断了他未尽的调侃。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铃声来自谢云清。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未变地接了起来。
“妈。”
他的声音很平静。
“嗯，我知道了，姐今天的飞机？”
“好，我晚上回去吃饭。”
通话很简短，几句话就结束了。
他挂断电话，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谢云清收起手机，转向病床上的顾承霄，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语气平静地告知。
“顾先生，既然你的助理和朋友都来了，我家里也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他朝周宇和钱昊的方向也礼貌性地颔首示意。
他的态度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疏离，仿佛刚才钱昊那些带着明显试探和戏谑的话语，根本没有落进他的耳朵里。
他没有再看病房里的任何人一眼，包括目光沉沉的顾承霄和一脸八卦的钱昊，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步伐从容，不疾不徐。
病房门被他轻轻带上，“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
钱昊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撇了撇嘴：“啧，跑得还挺快，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转回头，看向靠在床头的顾承霄，眼里还残留着没散去的八卦和探究。
周宇则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如同一个专业的背景板，只是站姿似乎比刚才更显警惕了一些。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单调声响。
顾承霄靠在床头，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才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周宇。”
周宇立刻躬身应道：“顾总，您吩咐。”
“去查查他。”
顾承霄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补了两个字。
“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