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车窗,陈朗紧握方向盘,目光不时瞥向副驾驶座上的照片。那座无名墓碑在泛黄相片里显得格外阴森,祖母站在碑前,神情复杂得难以解读。
\"你确定是这座墓园?\"苏梦翻看着手机地图。
\"嗯,祖母生前每年都来,但从不让家人跟着。\"陈朗拐进一条泥泞小路,\"我小时候偷偷跟踪过她一次,结果被罚跪了一整晚。\"
墓园的铁栅栏已经锈蚀,门口石碑上\"青山公墓\"四个字被苔藓蚕蚀得模糊不清。陈朗撑开黑伞,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土与香烛混合的古怪气味。
\"分头找。\"苏梦从包里掏出罗盘,\"这东西对怨气有反应。\"
陈朗踩着湿滑的青苔穿行在碑林间。雨幕中,那些黑白色遗照仿佛都在注视着他。突然,他在一座偏僻的角落发现了照片里的墓碑——比其他墓碑矮半截,碑面没有照片,只刻着一行小字:
\"罪人林守义之墓 1965-1993\"
\"林守义?\"陈朗喃喃道。这个名字从未出现在家族谱系里。
墓碑底部有个不起眼的凹槽。陈朗蹲下身,手指刚触到冰凉的石头,就听见苏梦在远处尖叫。
\"陈朗!快过来!\"
他冲过去时,苏梦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咔\"地一声断裂。她面前的土地赫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截腐烂的棺材板。
\"它......在下面。\"苏梦的声音发颤,\"这不是普通的墓,是镇压用的。\"
撬开棺材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陈朗用手电照向棺内——没有尸体,只有一件发霉的黑色长袍,袍子胸口位置钉着一张泛黄的符纸,下面压着本皮质日记。
\"这是......\"陈朗刚碰到日记,符纸就化为粉末。整座墓园突然刮起阴风,远处传来似哭似笑的呜咽声。
苏梦快速翻动日记,突然僵住:\"你祖母......不是献祭你,是在救你。\"
日记内页贴着陈朗五岁时的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替身\"二字。下一页记录着1993年的某夜,祖母目睹一个叫林守义的男人在阁楼进行邪术仪式,试图用童男童女续命。祖母失手杀了他,却被他临终前诅咒:\"我的影子会找到你的血脉......\"
\"所以那个黑影是林守义的怨灵?\"陈朗浑身发冷,\"它把我当成替身?\"
棺材突然剧烈震动,黑袍像充气般鼓胀起来。苏梦拽着陈朗往后跌去,只见一缕黑烟从棺中窜出,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你们......竟敢......\"黑影的声音比之前清晰百倍,带着成年男性的嘶哑,\"二十八年的等待......\"
陈朗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猛地点燃日记扔向棺材。火焰腾起的刹那,黑影发出惨叫,但随即化作黑箭朝陈朗心口射来。
一道银光闪过。苏梦不知何时抽出一把刻满符文的短刀,刀锋划过黑烟时迸溅出火花。黑影扭曲着腿后,突然转向扑向苏梦。
\"你的血......更合适......\"它没入苏梦的眉心,她顿时像触电般抽搐起来。
陈朗抱住瘫软的苏梦,发现她后颈浮现出一个暗红色印记——与日记里画的镇压符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
苏梦睁开眼,瞳孔竟变成诡异的银白色:\"我奶奶......当年是你祖母的师妹。\"她的声音混着双重回音,\"我们一脉......世代守着这个秘密......\"
墓园的泥土开始翻涌,更多黑烟从裂缝中渗出。陈朗背起苏梦狂奔向汽车,后视镜里,无数黑影正从墓碑后缓缓站起......
汽车在雨夜中疾驰,陈朗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后座上,苏梦的身体不断抽搐,银白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出微弱荧光。
\"坚持住!我们去哪?医院?\"陈朗声音嘶哑。
\"不...去...老宅...\"苏梦的牙齿打颤,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阁楼...有...镇压法器...\"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后视镜——三团人形黑影正贴着路面滑行追赶,距离越来越近。陈朗猛踩油门,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险些撞上护栏。
\"它们追上来了!\"陈朗拍打方向盘。
苏梦突然直起身子,银瞳大亮。她咬破食指,在车窗上画出血符。\"左转...现在!\"
车子急拐进一条荒废小道,黑影在岔路口发出不甘的尖啸。陈朗这才发现,苏梦画的竟是祖母日记里那个镇压符。
\"你早就知道这些符咒?\"
苏梦的银瞳渐渐暗淡:\"我奶奶...临终前教过我...\"她剧烈咳嗽,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但没说过...要镇压的是这种东西...\"
再回老宅时,整栋房子散发着诡异气息。阁楼窗户无风自动,像一张开合的黑嘴。
\"它知道我们回来了。\"陈朗搀扶苏梦上楼,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阁楼比白天更阴冷。苏梦强撑着挪到那个旧皮箱前,取出个檀木匣子。匣中躺着半块破碎的铜镜,镜面沾着干涸的血迹。
\"阴阳镜的阴面...\"她手指抚过镜缘刻着的\"守\"字,\"果然是你祖母拿走的...\"
突然,楼下传来门板爆裂声。黑影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快!\"苏梦把铜镜塞给陈朗,\"割手掌...用血涂满镜面...\"
当陈朗的血染红铜镜时,整面镜子突然变得滚烫。阁楼四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咒,原来这里早被布置成镇压阵法!
三个黑影从楼梯口涌来,为首的正是那个人形黑影。它已经凝实到能看清五官轮廓——惨白的脸上,嘴角咧到耳根。
\"林守义!\"陈朗举起铜镜。
黑影发出夜枭般的怪笑:\"乖侄儿...把镜子给叔叔...\"声音赫然变成陈朗父亲年轻时的声调。
铜镜突然射出一道血光,照出黑影的真容——竟是陈朗家族所有男性的面容不断变换。最后定格在一张陌生的阴鸷面孔上:林守义。
\"看见了吗?\"苏梦喘息着,\"他用邪术把魂魄寄生在你家族血脉里...每代吸食一个男丁的生气...\"
更多记忆涌入陈朗脑海:五岁那年,父亲带他上阁楼\"见叔叔\",后来父亲就莫名病逝;祖母发现后杀死林守义的肉身,却灭不了寄生在血脉中的邪魂。
\"所以它才非要找我...\"陈朗浑身发抖,\"因为我是最后一个...\"
黑影突然暴起,利爪般的黑烟直取陈朗咽喉。苏梦猛地推开他,自己却被黑烟贯穿肩膀。她惨叫一声,银瞳完全变成黑色。
\"苏梦!\"陈朗扑过去时,铜镜脱手飞出,正好照在苏梦脸上。镜中竟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小女孩——正是幼年的苏梦奶奶!
\"原来如此...\"陈朗恍然大悟,\"当年镇压它的不只有祖母...还有你奶奶!\"
黑影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整个阁楼开始崩塌。陈朗抓住下坠的铜镜,用尽全身力气按在黑影心口:
\"滚回你的棺材里去!\"
镜面爆发出刺目血光,黑影像被无形巨手撕扯般扭曲变形。在它即将消散时,陈朗清晰听见父亲的声音:
\"儿子...对不起...\"
阁楼的尘埃缓缓沉降,陈朗跪在碎木板间,怀中是昏迷不醒的苏梦。铜镜滚落在角落,镜面裂痕中渗出的血珠正诡异地倒流回镜内。
窗外,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但整栋老宅依然笼罩在异样的黑暗中。陈朗摸到苏梦颈侧微弱的脉搏,稍稍松了口气。他正要抱起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没有随着晨光变淡,反而浓得像泼墨,正缓缓抬起\"手\"。
\"还没结束......\"陈朗浑身发冷。铜镜只是暂时击退了林守义的显形,那邪灵仍寄生在他的血脉里。
阁楼角落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祖母的日记无风自动,停在一页陈朗从未见过的内容上——
**\"七月十五,借苏家阴阳镜封其形,取守义心头血镇其魂。然镜碎两半,阳面不知所踪,只得以阴面暂压。若后人有缘见得阳镜,当以血为引,双镜合璧......\"**
字迹在此处中断,纸页下端有个用血画的箭头,指向阁楼某块松动的地板。
地板下藏着个生锈的铁盒,盒中静静躺着半块铜镜,镜缘刻着\"阳\"字。当陈朗的手指触到镜面时,镜中突然浮现出父亲的脸。
\"儿子......\"镜中的父亲嘴唇翕动,\"去祠堂......地窖......\"
影像消失了。陈朗这才想起,乡下老宅后山确实有座荒废的林家祠堂。他刚转身,却见苏梦已经醒来,银瞳完全变成了墨色。
\"来不及了......\"她的声音混着林守义的腔调,\"你以为......就凭你能......\"
陈朗抄起两块碎镜夺门而出。后视镜里,苏梦的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从阁楼窗口爬出,像只巨大的黑蜘蛛般追来。
林家祠堂比记忆中还破败。推开斑驳的木门,供桌上林守义的灵位被人用刀劈成两半。陈朗掀开地窖盖板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
地窖中央是口井,井沿刻满与铜镜上相同的符文。当陈朗将两块碎镜拼合举到井口时,井水突然沸腾,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全是林守义这些年来吞噬的家族男性。
\"原来他把吸食的生气都存在这里......\"陈朗的手在发抖。镜面突然射出金光,照出井底一具被铁链锁住的骸骨,骸骨心口插着把桃木剑。
\"找到了!\"陈朗正要下井,后背突然剧痛——苏梦的指甲已变成黑色利爪,深深抓进他的皮肉。
扭打中,铜镜坠入井中。就在陈朗绝望之际,井水突然炸开,两道金光如蛟龙般冲天而起。阳镜与阴镜在水中自行合璧,将那些痛苦的人脸尽数净化。
\"不——!\"附身苏梦的林守义发出惨叫,黑烟从她七窍中窜出,被金光撕得粉碎。
陈朗扑到井边,看见合璧的铜镜正压在骸骨上,桃木剑发出刺目红光。最后一刻,他清晰听见父亲的声音:\"砍断锁链......\"
斧头劈下时,整座祠堂开始崩塌。陈朗抱着苏梦滚出地窖,身后传来林守义怨毒的嘶吼:\"我诅咒......\"
\"闭嘴吧。\"陈朗用尽全力将合璧的铜镜掷向井口,\"你早就死了。\"
金光吞没了一切。
三个月后,医院花园。
苏梦的银瞳恢复了正常,只是看东西时会微微发光。\"所以,那面铜镜......\"
\"和祠堂一起塌了。\"陈朗转动着茶杯。自从血脉诅咒解除,他再也没做过噩梦。只是偶尔在镜子里,会恍惚看见父亲微笑的脸。
\"我奶奶的信。\"苏梦递来张泛黄的纸,\"她说阴阳镜本是一对,你祖母拿走的阴镜主'镇',而我们苏家保管的阳镜主'灭'......\"
陈朗望向远处玩耍的孩子们。阳光下,他们的影子普通而安静。
\"对了,\"苏梦突然凑近,\"你记得井底那把桃木剑上刻的字吗?\"
陈朗摇头。当时太混乱了......
\"林陈氏。\"苏梦轻声道出他祖母的闺名,\"原来从一开始,杀死邪修的就是她。\"
风吹过树梢,一片落叶打着旋落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叶脉的纹路,隐约像个安详的笑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