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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影》
林默将摩托车停在巷口,摘下头盔,皱眉打量着眼前这条几乎被城市遗忘的老巷。青石板路两侧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建筑,大多已经关门闭户,墙上用红漆画着大大的\"拆\"字。他掏出那封邀请函再次确认地址——永忆照相馆,青云巷17号。
\"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家照相馆?\"林默自言自语道。作为专业摄影师,他对城里各家照相馆了如指掌,却对这家毫无印象。
邀请函是三天前收到的,纸质泛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诚挚邀请林默先生为永忆照相馆拍摄最后一套照片,酬金丰厚。\"落款是\"陈伯\",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个地址。
林默本不想接这种来历不明的工作,但最近工作室租金上涨,他需要额外收入。况且,作为摄影师,他对这种即将消失的老照相馆也有几分好奇。
巷子深处,17号的门面比想象中要整洁。褪色的木质招牌上\"永忆照相馆\"五个字依稀可辨,橱窗里展示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都是些全家福和肖像照,风格古朴。门把手上挂着一块\"暂停营业\"的木牌,但门没锁。
林默推门而入,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室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相纸和药水混合的气味,让他想起大学时的暗房。
\"林先生,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林默吓了一跳,只见一位约六十多岁的老人从柜台后站起身。老人身材瘦削,穿着老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刻,眼睛却异常明亮。
\"您是陈伯?\"林默上前握手,触感冰凉干燥,像握着一截枯木。
\"正是老朽。\"陈伯微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感谢你接受邀请。这家照相馆开了五十多年,马上就要拆迁了。我想在关门之前,留下些专业的照片作纪念。\"
林默环顾四周。照相馆内部比外观看起来宽敞,左侧是拍摄区,背景布和灯光设备虽然老旧,但保养得很好;右侧是展示区,墙上挂满各种尺寸的照片;正对门口是一面被红布遮盖的大镜子,显得格外突兀。
\"设备不错啊,\"林默走向一台老式大画幅相机,\"这台林哈夫现在可值钱了。\"
\"小心!\"陈伯突然提高音量,林默的手停在半空。\"请不要碰那台相机,它很...特别。\"
林默收回手,有些尴尬。\"抱歉,职业习惯。那么,您希望我拍些什么?\"
陈伯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里有详细要求和预付的一半酬金。拍摄内容主要是馆内场景和设备,特别是...\"他顿了顿,\"那些特殊的设备。\"
林默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叠现金和一页手写清单。他粗略数了数钱,比市场价高出不少。\"您太慷慨了。不过这些特殊设备是指...?\"
陈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那面被红布遮盖的镜子。\"永忆照相馆不只是普通照相馆,我们...提供一些特殊的服务。\"
\"什么特殊服务?\"林默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比如,\"陈伯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为逝者拍摄最后的照片,或者...捕捉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影像。\"
林默干笑两声:\"您是说通灵照片?那种骗人的把戏?\"
陈伯没有笑,只是直直盯着林默的眼睛。\"年轻人,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超出你的理解。这家照相馆建在阴阳交界处,有些规则必须遵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三条规矩:第一,不要拍摄空椅子;第二,不要对着镜子拍照;第三,午夜后不要使用暗房。违反任何一条,后果自负。\"
林默接过纸条,上面除了这三条规则外,还有一行小字:\"显影液会揭示真相,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
\"这...有点夸张了吧?\"林默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气氛,\"您是在拍恐怖片吗?\"
陈伯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只是提醒你。现在,你可以开始工作了。暗房在后面,设备都可以用,但记住规矩。\"
林默点点头,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看在丰厚酬金的份上,他决定按雇主的要求做。毕竟,拍几张照片能出什么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默按照清单拍摄了照相馆的各个角落。奇怪的是,每当他对准某些特定角度时,取景器里会出现短暂的模糊或光斑,但检查镜头却干干净净。更诡异的是,有几次他确信听到了微弱的耳语声,可转头时房间里只有陈伯安静地坐在柜台后看书。
傍晚时分,林默拍完了大部分场景,只剩下暗房和那面被红布遮盖的镜子。
\"陈伯,我需要拍摄暗房内部,还有那面镜子。\"林默说。
陈伯放下书,眉头紧锁。\"暗房可以拍,但镜子不行。那是规矩。\"
\"可您的清单上明确写着要拍摄'所有特殊设备',\"林默指着纸条,\"如果镜子很特别,那它应该被记录下来,不是吗?\"
陈伯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你执意如此?\"
\"这是我的工作。\"林默坚持道。
\"好吧,\"陈伯站起身,\"但记住,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碰那块红布。拍完立刻离开,明白吗?\"
林默点头,心里却对老人的迷信感到好笑。不过是一面镜子,能有多可怕?
陈伯离开后,林默先拍摄了暗房。暗房比想象中现代化,设备一应俱全。他拍了几张照片,决定先冲洗出来看看效果。
冲洗过程很顺利,直到最后一张照片。林默将它浸入显影液,原本应该空白的相纸上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不是暗房,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照相馆的椅子上,似乎正对着镜头微笑。
\"这不可能...\"林默盯着照片,心跳加速。他确定自己没有拍过这个场景。他翻看相机,确认里面没有其他照片。
就在这时,暗房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陈伯?\"林默喊道,没人回答。
他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照相馆里静悄悄的,只有柜台上的老式座钟发出\"滴答\"声,显示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林默回到暗房,决定再冲洗一次那张奇怪的照片。这次,当影像浮现时,他差点惊叫出声——照片上的人影更清晰了,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老式西装,面容扭曲痛苦,双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着。
最恐怖的是,那张脸...有点像他自己。
林默的手开始发抖,他意识到暗房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离开,现在就走!
但他没有。某种病态的好奇心驱使着他走向那面被红布遮盖的镜子。既然照片已经出现灵异现象,那么镜子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林默站在镜子前,红布垂到地面,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滩干涸的血。他深吸一口气,举起相机。
\"只是拍张照片而已,\"他安慰自己,\"又不是掀开它。\"
他调整焦距,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分明看到红布下方露出一双苍白的赤脚,但眨眼间又消失了。
林默倒退几步,心跳如雷。一定是眼花了,或者是闪光灯造成的错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决定再拍一张确认。
第二次闪光灯亮起时,整个照相馆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相机显示屏发出微弱的蓝光。黑暗中,林默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红布正在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慢慢掀起。
\"陈伯?\"林默声音发颤,\"这不好笑!\"
没有回应。只有持续不断的布料摩擦声,以及...微弱的呼吸声,就在他面前不到一米处。
林默颤抖着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前方。红布仍然挂在那里,但底部确实被掀起了一角,露出镜子的一小部分。在灯光照射下,镜中本该反射出他自己的影像,但那里站着的却是另一个\"他\"——同样的五官,却带着狰狞的笑容,眼睛全黑没有眼白。
\"终于见面了,兄弟。\"镜中的\"林默\"开口说话,声音却像无数人同时低语,\"我等了太久...\"
林默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却在黑暗中撞翻了桌椅。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却发现门锁死了。身后,红布被完全掀开的声音清晰可闻,伴随着湿漉漉的脚步声向他逼近。
\"陈伯!救命!\"林默绝望地拍打着门。
就在脚步声几乎贴到他后背时,灯光突然大亮。陈伯站在电闸旁,脸色阴沉。
\"我警告过你。\"老人冷冷地说。
林默瘫坐在地上,指着镜子方向:\"那里有...有东西!\"
陈伯看向镜子——红布完好无损地遮盖着它,仿佛从未被动过。
\"起来,\"陈伯拉起林默,\"我们得谈谈。现在,在午夜之前。\"
他将林默带到后间的小办公室,倒了两杯烈酒。林默一口饮尽,火辣的酒液稍微平复了他的颤抖。
\"那面镜子...是什么?\"林默问。
\"通道,\"陈伯啜饮着酒,\"连接两界的通道。永忆照相馆建在阴阳交界处,我们家族世代经营这门生意——为活人拍普通的照片,为死人拍通灵照片。\"
\"通灵照片?\"
\"就是能捕捉灵魂影像的照片。\"陈伯指着林默相机,\"你刚才已经拍到了,不是吗?\"
林默想起那张诡异的人像照片,点了点头。\"但那为什么长得像我?\"
陈伯深深看了他一眼:\"因为那就是你...或者说,应该是你。\"
\"什么意思?\"
\"你母亲是否曾提过,你本应有个双胞胎兄弟?\"
林默震惊地瞪大眼睛。确实,母亲曾说过她怀的是双胞胎,但分娩时只活下来一个。这是家族秘密,外人不可能知道。
\"那个灵魂是你兄弟的,\"陈伯继续道,\"他在出生前就死了,但灵魂被困在镜界。今晚是阴气最重的七月半,他试图通过你的照片回到阳间...取代你。\"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这太疯狂了...\"
\"看看你拍的照片。\"陈伯伸出手。
林默调出相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红布下的镜子中,清晰显示着两个重叠的人影:一个是惊恐的他,另一个是狞笑的\"他\"。
\"现在你相信了?\"陈伯问。
林默刚要回答,突然注意到陈伯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完全不符合灯光角度。更可怕的是,座钟显示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零五分——已经过了陈伯说的\"午夜前\"的安全时间。
\"陈伯...你的影子...\"林默后退几步。
老人笑了,这次他的牙齿看起来异常尖锐。\"聪明的小子。可惜太晚了。\"
座钟突然敲响十二下,每一声都像敲在林默心脏上。灯光再次熄灭,黑暗中,无数双手从地板、墙壁伸出,抓住林默的四肢。他感到冰冷的气息喷在颈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现在,轮到我来当林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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