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回客栈后,顾青忙活起来。
“景湛,你可能派人去寻些麻布袋的碎片来?布袋的成色得新些,约摸……”顾青回房,见着崔景湛,小声想与他商议。
“我知道,那麻布袋我见过。”崔景湛施施然坐下,胸有成竹道,“你可还要些旁的什么?”
“你见过?”顾青一时语塞,他细细思索了好几息,微张着嘴,“难道?”
白日里,那酒工摔跤,竟是崔景湛所为。
崔景湛在望月楼三楼的雅间里寻了个好位子,正好能瞧见酿酒坊户外的动静。他见顾青隐约一直无法靠近酿酒坊某处,又不住往那边打量,干脆帮衬一二。
若他猜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所以你往那酒工脚下扔了石子?铁片也是你扔的?”顾青打量着顾青的双手,他知道景湛武艺卓绝,不成想竟到了如此地步。
“没什么,手熟罢了。”崔景湛啜了口热茶,吃了口豆儿糕,嘴上虽如此,眸中却如孩童般骄傲不已,腰背都挺直了些,“兄长酿酒之艺,旁人也望尘莫及,若是他们见了兄长酿酒,恐怕也会如兄长方才一般。”
顾青本是夸人,眼下倒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恍惚间,他好似回到幼时,自己同景湛一伙,同大家伙玩捉迷藏。
大家伙说好了,若他同崔景湛能找出所有人,他们以后就愿意带着崔景湛一块玩。
若是漏了哪怕一人,便不带崔景湛。
崔景湛其实不屑搭理他们,可是为着顾青,他应下了。他不愿顾青为着自己一人,也没了玩伴。
他二人是那群孩童里头最聪慧的,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二人便将藏得严严实实的玩伴们全都找了出来。
如此,那群孩童半推半就,接纳了崔景湛。孩子间本也没有深仇大恨,平日里都是家中爹娘偶尔说了几句嘴,孩子们有样学样。
眼见崔景湛如此厉害,他们巴不得混在一块。
顾青还记得,那日找到所有人后,他同崔景湛开心不已。他二人捧着顾青阿娘做的蜂蜜红豆糯米团子,糊了一嘴,互相夸赞,夸到最后,二人都开始夸起自己来……
想到此处,顾青的眸色柔和了许多,他小心望向崔景湛,不知他是否也忆起了幼时之事。
果然,崔景湛的神色亦舒缓不少,他将将准备开口,窗外有动静传来。
他瞬间翻脸,顾青深看了他几眼,示意他勿恼。
“进来便是。”崔景湛言语冰冷,朝着窗外没好气道。
是闻荣。
“大人,顾酒人。”闻荣小心关好窗子,朝崔景湛行礼道,“大人猜得没错,那些废酒曲打望月楼运出后,车夫在车上动了手脚,有些装有废酒曲的布袋,掉入了木板车的暗层,他们在东京城里转了几圈,在都酒务指定的位置扔了废酒曲,最后绕回了马行街,将暗层里的好些个布袋囤在了那日废井所在的院子里头。”
“那便是了!”顾青一激动,站了起来,“难怪那车夫不让我们将废酒曲放在车上,只搬在一旁。原是有如此蹊跷。”
见闻荣和崔景湛看着他,他细细讲了一番白日之事:“要是换了寻常车夫,寻常木板车,他们巴不得力夫给他码得整整齐齐的。”
“大人,是不是能收网了?”闻荣见顾青双手发红,想来这两天属实累着了。他偷瞄了崔景湛一眼,真是怪,自己都察觉了,司使大人平日里更高看顾青一眼,怎不关心一二。
崔景湛瞥到闻荣如此,不禁好笑。自己优待于顾青,难道如此明显?
“还缺一步,铁证。”崔景湛双眸微眯,顾青思索几息,缓缓点头。
禁军虽跟踪见着端倪,但他们不能作为证人。还是得想法子证明,黑市的酒曲,来自正店。
可望月楼万一下次运的都是真正的废酒曲呢?还是得万无一失。
顾青回过神来,他险些忘了刚回客栈时,要崔景湛去寻的物件。
“你们看,如此可行?”顾青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或者,你们有更可行的法子?”
听了顾青所言,闻荣和崔景湛面面相觑,竟还能如此,酿酒坊果真到处都是宝贝。
“如此甚好。”崔景湛缓缓点头,“我观察过了,望月楼将酿酒坊看得极严,我没法潜入酒曲库房动手脚。还得顾酒人铤而走险了。”
“无妨。只要离了手,就算他们发现,也查不到我身上。不是还有你二人护着吗。”顾青爽朗笑道。
“卑职这就去准备。”闻荣见他二人都应下,回过神来,去取顾青要的小物件。
第三日,若不意外,顾青也只能在望月楼待上这一日了。据崔景湛所言,望月楼几乎每日下午都会往外头运废酒曲。
拿着闻荣准备的物件,顾青将它们小心藏进胸前衣襟内,又练了好几遍,力求顺手,不被人发觉。
他辛勤干了一上午的活,果然,晌午后,他被唤去搬废酒曲。
虽是春日,这几天日头毒了些,加之干得都是力气活,酿酒坊里的酒工杂役个个汗流浃背,叫苦不迭。
旁的酒工看他好欺负,索性放慢了步子,在一旁歇息,就让他一人搬。
倒是正合了顾青的意。
他顺势挑了袋不那般鼓囊的废酒曲,闻着分明是正常的酒曲。他左肩扛着酒曲袋,趁身前空无一人,掏出一个用布帕包着的小铜锥子,布帕里还有一个写有崔字的小布条,他不禁苦笑一声,崔景湛还真是,爱开玩笑,竟拿此物做标记。
他抗稳酒曲袋,用锥子小心刺破布袋,略微发黏的酒曲漏了稍许,一股酸香并着潮湿一并扑了出来,他眼露欣喜,这就是上好的酒曲无疑!
好在四下都是酒香味,旁人一时半会未曾察觉。他顺势用布帕接了那些酒曲,包住收好,再将那布条塞了进去。
就在这当口,他从腰间拿了块同酒曲布袋极为相似的布料,上头糊了闻荣不知何处寻来的浅色特制膏药,极黏,却没有气味,他飞快用布料按住布袋上的小口,按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