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海面无比平静，雾隐的船只开得很快，几乎只花去了去程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回到了村里。
这次的五影会谈他们成功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本应是一次堪比胜利的凯旋而归，提前收到消息的照美冥还安排了热烈的夹道欢迎。
蒙蒙细雾的海面上，远处港口属于忍者们放松的交谈和欢呼已经远远传了过来。
矢仓靠近灿星，犹豫了一下，轻叹口气：“麻生，再怎么样，请至少在那些普通忍者们的面前打起精神来吧？”
自从出发参加五影大会开始，他反而不再像在村子里时一样谨守尊卑地使用敬语，常常用那只在他们二人私下时会唤出的称呼。
麻生，这是属于雾隐的姓氏，也是只属于如今的灿星一人的名字。
黑发青年蹲坐在夹板的角落，双手抱头，十指穿过发丝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双腿里，闻言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应。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些什么，可数天前卡卡西的表现把他所有的期待和小心翼翼支撑起来的坚强全部击碎了，他混沌的大脑甚至有些想不起来那天究竟是如何与卡卡西分别的。
是他狼狈地逃跑了，还是因为他们之间过于死寂的气氛卡卡西主动请辞离开了？
对方的表现其实早已在他的预想之中，可真当现实出现在面前，灿星发现自己其实仍然心如刀绞。
没什么比一直为之努力的对象彻底否定所做的一切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了……
船只发出即将靠岸的鸣笛声，灿星保持不动的身体也跟着颤了一下。
他终于在满船人员隐晦的注视下站了起来，随后仿佛不适应微晃的船只似地，身体踉跄了一下。
“小心！”一只手扶住了他。
少年的白发扫过灿星的手臂，鬼灯满月双手捧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好像面对的不是那个威震整个雾隐村的强大水影，而是一尊脆弱的琉璃人偶。
那抹白发又一次刺痛了灿星的目光，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从那已经沉淀了好几天的痛苦中抽离出来，冲着少年暗部勉强笑了笑：“好了，没事…我回房洗漱一下，让船放慢一点进港的速度。”
鬼灯满月有些黯淡的目光瞬间亮起，立刻重重点了点头，下一秒就瞬身消失在原地跑去传讯了。
灿星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眼中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不管如何，这份情感的纠缠只属于他一个人，不应让那些追随自己的人因此而担忧劳神。
他追求和平的目标也不会改变——无论卡卡西和带土是否愿意接受这份好意，他都必须让这两个人拥有享受幸福的权利！
冰冷的水流从上到下冲洗他的身体，而等到水声结束，门外也正好响起矢仓的声音：“水影大人，干净的衣物我放在门口了。”
“知道了。”
…
热闹的欢迎之后是全村一起参与的庆祝大会，还是由照美冥做主，安排在了傍晚。
噼啪的篝火在雾隐村的夜色中亮起跳动的明光，这座从前死气沉沉的村子在这个夜晚彻底勃发出了熊熊的生机。
除去既定的守卫之外，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了这场欢乐之中。
作为普通的平凡忍者，他们或许也不明白为什么高层要突然这样大张旗鼓地举办晚会。
但谁在乎呢？
他们乐得享受这份刀口舔血之外来之不易的放纵愉悦，也发自内心地感激为他们带来这样轻松生活的现任水影。
灿星站在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俯视着下方街道上的张灯结彩，在这处雾隐最高楼的顶端，下方传来的笑闹有些飘忽，似乎与他所站之处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朦朦胧胧。
矢仓侍立在他的身旁，诚恳地再次邀请：“真的不下去吗？如果你去的话，大家一定会更开心的。”
黑发青年摇了摇头，默然片刻后苦笑一声：“抱歉矢仓，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强颜欢笑，下去也只会影响别人的心情…你去吧，享受一下这份难得的快乐。”
水影辅佐欲言又止，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于空气里虚握了一下：“我明白了…”他目光划过桌上被送来的食物，最后叮嘱一声：“那请您务必多少吃点东西。”
“放心吧。”
矢仓嗯了一声，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关上门离开了。
空旷的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灿星又看了一会下方的喧嚣，然后走到桌边拎起一只酒壶。
他也没找杯子，将壶口直接对准了自己的嘴巴，缓缓倾倒——透明的液体带着一种复杂的香气淌进喉管，瞬间爆发的滋味远比他记忆里那些前世的酒水更加粗糙和辛辣。
“咳咳咳咳…”
猝不及防之下黑发青年的面色猛地涨红，狼狈地扶了一把桌子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倒。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被他吞下的酒精迅速被龙血中自带的某种生物酶所分解，灿星甚至没感觉到什么晕眩，反而是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他无法控制地去想起了旗木朔茂死亡的那一天，想起捧着男人遗照的卡卡西看向自己那冷酷的眼神。
彼时的少年与几天前的青年面貌像是两团泡沫一样相互搅和，很快就融在了一起。
灿星眼底涌起的金色蒙着一层雾霭，虚虚地不知道在看向哪里，金属酒壶在他的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这动静使他如梦方醒，抬手又豪放地痛饮一口。
他又咳嗽出声，此世的他从未碰过酒水，即便大脑还算清醒，但脸上却无法遏止地泛起红晕。
卡卡西的脸好像就悬在他的眼前，那么近又那么冰冷，嘴巴一张一合，明明什么都没听到，但灿星忽然难过起来，怔然许久，小声道：“都是有原因的，我是为了你，为了你们，你怎么不愿意听我解释？”
当然没有人会回应他，他重重叹了口气，仰起脖颈又要再喝。
一只手扣住了酒壶，随后空间泛起涟漪，满头蓬乱黑发的面具男人步入房间，写轮眼在昏暗的室内里打下一道阴翳的红色冷光。
灿星抽了抽手，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带土而感到惊讶，只是冷着脸命令：“松手。”
带土的写轮眼缓缓旋转，手上却没有放松力道，声音沙哑：“你喝醉了？”
“我没醉。”灿星摇头诚实地回答，目光虚虚地盯着那只酒壶，声音低得像是呢喃：“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嘲笑我是个叛忍，是个恶魔，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这个从小到大一向坚定又理智的人，从未用这样自嘲又绝望的口吻与他人说过话。
带土面具下的眼珠颤了颤，理智告诉他现在正是诱劝灿星放弃那愚蠢计划的好机会，可他却没有，只是更加用力地想将酒壶从黑发青年手里抽走，奈何在力量上还是比不过无意识催动着龙血的灿星。
“别喝了。”他有些无奈，压着性子又劝。
灿星摇了摇头，不知道是龙血还是酒精导致，他浑身上下的体温都在逐渐升高，也因此大脑不再像之前转动得那么快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卡卡西怎么会不信我？我们是家人啊，他怎么可能不信我？”
带土没作声。
灿星单手抱着酒壶，撑着办公桌勉强让自己坐到沙发上，转头去看窗外那轮硕大的明月：“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比你更快一步成功，然后你们可以一起在和平中获得幸福。”
“哼。”或许是幸福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带土，他冷笑起来：“喝醉了就少说点大话吧。”
灿星转头看他，表情认真到了一种近乎执拗的地步：“不是大话，我见过的，那样子真正的和平。”
带土便愣了一下，随即面具后传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还不愿意放弃吗，五影大会时其它四个老顽固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你的计划根本没有可行性！”
“不，会成功的，只要他们没有当场反对，那回去之后一定会思考我的方案。”灿星笃定。
带土懒得跟这个同样顽固的家伙再争执，转而狐疑地扫了几眼灿星的脸颊：“你现在这样是喝醉了还是清醒着？”他朝着沙发上的青年走了两步，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两下，又笑：“清醒着的你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话多，什么都憋在心里…果然还是喝醉了吧？”
灿星没理他，兀自又喝一口，随后闭上眼睛让身体完全倚靠在沙发上，呼吸缓慢而均匀。
酒液顺着他的脸颊和下巴滑落，谷物的芬芳充斥了整个房间。
带土就这样定定看着他，二人没再交流。
窗外流水般的银白月光照进屋里，原本黯淡的房间明亮起来，侧坐在沙发上似乎熟睡过去的那个人影被光包围着，黑发也镀上一层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