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南联合大学南广场迎新报到处热闹得像市集。
蓝色帐篷下，白色展板边，志愿者们各司其职，喊号、发表单、引导新生。
校园广播循环播放着“欢迎新同学”，夹杂着不同方言的新生笑闹声，人声鼎沸。
周墨站在通道外，看着那个低头整理资料的女孩。
他终于见到她了。
他脑子里排练了三十七种开场白，从“你好，我叫周墨”到“我来报到——向你报到”。
可他站在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就在那儿。
穿着蓝马甲，发丝落在右肩，一手按着表格，一手翻页。风吹起她额前一缕碎发，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一根折射的针，刺进他眼里——然后心脏就漏跳了一拍。
她眉眼没什么情绪，只是自然地工作着。
可他知道。
他画过她眉毛落下的角度；他记得她第一次画背影时嘴角微扬的曲线；他能背出她作品展最后一张素描的光线来源方向。
他不是不知道她是谁。
他是太知道了。
所以他才，不会说话了。
后面排队的女生催他：“你不走啊？”
他“啊”了一声，像从画里醒来。
然后他真的就——傻傻地，走过去了。
没有想好怎么说，没有计划好眼神角度。
他只知道，离她更近一点，是他来人间最重要的任务。
——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站在自己对面，背着画板、眼神……像刚开机的AI一样的男生。
她下意识问：“什么名字？编号是多少？”
他张了张嘴，居然真的“死机”了一秒，然后才小声说：
“我……我是……周墨。”
她挑眉。
他急忙补充：“我是新生……我有编号……我走错了……不对，是故意走过来的。”
米悦：“？”
他咽了口唾沫，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你是不是……叫米悦？”
她微怔，缓缓点头：“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之前……见过……在网上。”
他一脸认真，却词不达意。
“不是查，是……我……看了很多你的画。”
“我不是那种、那种那种那种粉……”
她看他脸微红，像刚跑完800米。
一旁的唐思雨已经在憋笑。
高希希也转过头来：“悦悦，他是美院哪一个专业的？”
他立刻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数据科学和人工智能。”
米悦语气自然冷下来：“那你走错学院了，数据院在西侧。”
“我知道。”他点头，“我就是……想走这边。”
“为什么？”
他沉默两秒，忽然像是重新组织好句子：“因为这边有你。”
气氛凝固。
周墨抿了抿嘴，轻声说：“我一见你，就走过来了。”
米悦：“……”
高希希：“……”
唐思雨：“……他有点意思。”
米悦没有立刻赶人，反而把表格递给他了。
他说：“谢谢。”
“拿好，别掉了。“她没抬头，“表格都是统一的，填好后，拿着到旁边的数据院报到。”
他“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接过表格，退开一步。
刚走没两步，他又顿住了。
像程序突然卡壳，在原地晃了一下，深呼吸，然后转过身。
他的脚步不稳，像在踩一条不确定的直线。眼神却直直望着她。
“那个……”他嗓音轻了两分，“我……我可以加你的绿泡泡吗？”
他说得有点快，中间像跳过语法结构，但声音是实的，带着一点点沙哑的颤。
米悦抬眼，表情未变：“校规不允许志愿者与新生私加联系方式。”
她答得干净利落，像一道公式求解，不带一丝情绪。
周墨抿了抿嘴角。
“哦……那我就……先不加。”
“我改天再问。”他说。
他再退一步，似乎准备离开。
可像是被某个函数反复调用了几次，他又回来了。
这次站得不那么近，像怕吓到她，又像怕她真的不记住自己。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叫周墨。”
“我知道。”米悦说。
他咬了咬牙，又重复一次：“我怕你忘了。”
说完，他真的跑了，步伐不均，像一条还没加载完的轨迹线。
她看着他背影，没说话。
风起，吹起她肩膀的马甲一角。
——
夜晚，女生宿舍。
“我今天腿都累断了！”唐思雨一边擦头发一边嚷，“志愿者真的不是人干的活儿。”
“不是你自愿要去搭话的吗？”高希希已经换好睡衣，敷上面膜坐到床边，“谁让你一看到帅哥就嘴瓢。”
“不是我嘴瓢，是他们太会了好吗？”唐思雨将头发往后一甩，“有个动漫专业的小奶狗居然当场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当时直接心跳快了一拍。”
“你写他号码没？”高希希问。
“废话，当然记了。”唐思雨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我还有个表格，今天遇到的帅哥全列在这儿——专业、身高、特征、可能的联系方式，全都填好了。”
“你疯了吧。”高希希笑出声，“这哪是志愿者系统，这分明是小红书恋综后台。”
“你不懂，恋爱要趁热追！新生还没建立社交圈，这时候下手最容易命中。”唐思雨一脸得意。
米悦洗完澡出来，头发半干，穿着浅色宽松睡衣坐到桌边擦发尾。
唐思雨见到米悦，眼神一转，扑过去打趣：“对了——说起今天的‘出圈男’，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个迷路的数据院学弟？”
“你说那个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
“对对对！就那个背着画板、站在我们美院帐篷前发呆的——他真的挺帅的！”
“而且脸红得跟高原反应一样，还说自己走错了。”高希希乐了，“结果最后还冲米悦喊话。”
“对对对！”唐思雨看向米悦，“悦悦，你老实交代，他是不是故意来找你的？”
米悦没抬头，只是在翻行李箱。
“他问你加绿泡泡，结果你一句‘不允许’，直接把人给送走了。”
“太狠了。”高希希啧啧，“你不心动吗？那个眼神，他只看你一个人。”
米悦终于出声：“他看谁都紧张。”
“但他能说出你的名字。”唐思雨说，“他不是对你有感觉，是对你有计划。”
米悦顿了两秒，低声说：“他也许就是……真走错了。”
“你信吗？”唐思雨笑。
米悦没再接话，只是伸手把台灯调暗了一格，视线落在对面窗帘边。
她闭上眼，脑子里闪过他在阳光下结巴的样子，背着画板，语句混乱，眼神却一直没移开过她。
“我叫周墨。”
“我怕你忘了。”
她没笑。
但嘴角，在昏黄灯光下，轻轻弯了一点点。
然后她起身，转过身，钻进被窝。
“睡吧。”她说，“明天还得早起。”
语气依旧平淡，像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心跳，有那么一瞬，是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