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的灯还没亮，但风，已经变了。
从后台走廊的玻璃缝隙灌进来的风，冷得像话，像是从什么地方带来了消息——又像是要将什么彻底掀开。
唐思雨站在后台，手指发僵地停在手机屏幕上方。
她看着论坛上那一条条突兀的标题，眉头狠狠一皱——
【#再画一次你 剧情疑似曝光#】
【#台词泄露？角色对照图流出#】
【“Z与Y台下互动非同一般”？】
……有人在“提前剧透”。
屏幕里的字眼像碎玻璃似的闪眼：
“听说这场短剧是真人真事改编？”
“台词里‘如果我愿意留下呢’，是不是现实也发生过？”
“Z=周墨？Y=米悦？太明了吧……”
观众还没入座，剧情就被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愣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往导演那边走去。
“导演，出事了！”
——
彩排练现象像被人点了把火。
导演脸色阴沉，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怒骂：“是谁泄露的！演出今晚就要上台，现在爆出去什么意思？”
几个配角面面相觑。
陈若琳脸色煞白，连带眼下的妆都像被抽走了血色。
她迅速翻查文档、邮件、素材库，“我们后台权限加密了，剧本线下只发纸质，台词也……”
“别说没发，”导演咬牙，“现在网络疯传，还带对照图和剧情节奏——不是剧组的人，能弄到这些？”
周墨站在人群边缘，没说话。
他只是低头盯着手机上那几张截图，一页页翻，一页页看，直到——
翻到那句台词。
“如果我愿意留下呢？”
他忽然笑了。
像是所有的愤怒都沉到了喉咙里，只剩下一口冷气，在他心尖来回撞着。
米悦站在他身边，看着那张截图上，是她的背影——
是她穿着那天外套，在排练厅站定、转身、望着他的那个瞬间。
连发丝都没错。
空气像结了冰。
“有人看见了，”她低声说，“是我们最不想被看到的那部分。”
周墨没吭声。
他只是握紧了手机。
愤怒。沮丧。无奈。痛苦……
这些表情包，仿佛堆在了一起。
然后，只听到周墨的声音：“导演。“
他忽然转头走向导演。
“这一场，”他说，“不能按原剧本演了。”
导演愣了：“你说什么？”
“高潮段落我们得重写。”
周墨语速极稳，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力。
“现在重新排？来不及——”
“不是重排，是——即兴。”
“你疯了？！”
他笑了一下：“你不早就知道我疯。”
——
那之后，全组暂停技术流程。
演员站成一圈，空气仿佛被浓缩成玻璃，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灯箱走廊尽头，米悦和周墨并肩坐下，面前是一片昏黄的练功镜。
地板是冷的，墙也是冷的。
只有他们之间的距离，正一点点升温。
“你说不按剧本演，”她声音轻轻的，“那你想演什么？”
周墨低头，盯着她的手。
她手里紧握着剧本，却没再翻开。
“我想演，”他说，“我们没敢演完的那一幕。”
“哪一幕？”
“——你说如果你留下，我该怎么办的那一幕。”
米悦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缓缓转头，看向那扇开着一条缝的后台门，门外的灯光如同无数双眼睛，正一点点逼近。
“你不怕，他们看见？”
“怕过。”
周墨看着她。
“但我更怕，你一直不知道，我演的是谁。”
她眼底的光动了动。
“那好，”她说，“我们演给他们看。”
不是角色，不是台词，不是剧情。
——是他们。
是“他”和“她”。
——
夜幕彻底降临，剧场灯光如潮水铺开。
观众席爆满，直播弹幕在一开场就飞快滚动：
【来了来了！hK真人剧！】
【Z和Y是不是今天会官宣啊？】
【看她那眼神……啧，不像是演的】
后台指挥台上，导演坐下，望着台上幕布合拢的那一刻，轻声道：“希望他们真的，准备好了。”
——
与此同时，控制室另一端。
林杰东对着一串Ip访问记录，手指停在“马一鸣”那一栏上，久久未动。
“是你啊……”他低声道。
他盯着台上灯光流转，屏幕里是周墨已经走上中央，目光冷静，却藏着什么。
他没报警，也没戳破。
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演完了再说。”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演出。
这是一场决心。
是一场，终于不打算躲藏的爱。
——
舞台后场仍一片低压。
技术组刷着演出时间表，演员们聚拢又分开，像是风暴前的潮水，一波比一波重。
剧本本该是稳定器，现在却成了地雷。
导演拿着对讲机喊到哑，“我们不能放弃高潮段落！观众等的是那句台词、那个画面，你们不能临场脱轨！”
周墨站在一盏老旧顶灯下，光线打在他脸上，眉眼被影子分割，像一幅快被擦掉的素描稿。
他没回答导演，只看向身后的米悦。
她站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喉咙，像是在确认心跳是否真的失控。
“我们可以演，”她忽然开口，“只是不再照别人猜的演。”
导演愣了。
周墨走近她，一步，两步，停在她正前方。
她仰头望着他，眼里终于不再只是压抑和纠结，而是一种——燃起来的东西。
“我们删掉所有被曝光的词。”
他低声说。
“留下——我们想说的。”
米悦点了点头。
“我们演的，不是他们想看的我们。”
“是我们一直不敢看的自己。”
导演长出一口气，慢慢抬手把耳机拿下，放在调音台上，沉声一句：
“——那就演。”
全场一静。
——
排练暂停，所有技术暂停。
但舞台之上，有两个人，正悄无声息排好他们自己的“版本”。
走廊尽头，米悦翻开剧本最后一幕，手在空白页上写下几行字。
她写得很快，像怕情绪追上来。
周墨看着她的笔尖颤抖，然后——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写字的那只手。
她没有躲。
他低声说：“我们一直在试图对齐对方的节奏。”
“可其实，你快一点也没关系，我慢一点也可以。”
“我们会走到一起的。”
她没回头看他。
但她说：“我记下这句话了。”
——
走回后台时，两人已经把最后一页改好。
周墨将它交给陈若琳，轻声一句：“这是我们的结局。”
陈若琳翻开一看，愣住了。
那不是任何一个原剧本版本。
不是结局。
是开始。
而她的眼角，也不知何时，湿了。
——
“请准备好，演出时间，倒计时十分钟。”
指挥台上传来倒计时。
舞台灯光逐一点亮，像有人一根一根点燃了观众的期待。
周墨站在幕布后，第一次——不是站在画板前，而是站在镜头下。
台前已满。
连楼梯侧边都挤满了人，摄像机已架好，弹幕预热超过十万条：
【来了！压轴剧！】
【请原地官宣好吗】
【今天一定要说一句“她是我画的光”！！！】
——
后台休息区，林杰东仍坐在电脑前，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屏幕显示：“访问Ip确认：m”
他点了下“记录”按钮，但没确认。
他想了很久，终究轻轻摇头：“让他演完。”
他知道这场戏，不只是舞台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