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周墨就是个疯子。
这并不是因为他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他疯了，只是为了她。
他站在东外学校的校门口，已经站了整整十分钟，睫毛上落满雪粒，像幅被遗忘的素描。
南城的雪，下得太安静了。
像是没人知道它来。
周墨，黑风衣，黑发半遮眼，身后拖着一只深灰色的行李箱，还背着一块绿色画板夹，在这个满是冲刺教辅和公式图的校园背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鞋上是灰，肩上是雪，表情冷得像他刚从雪山里走了一遭。
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告示，最底下一行写着：
“高考补报名截止时间：2月19日。”
他盯着那一行字。
风把围巾掀起，轻轻扫过他唇角。
像某种目光，也像最后的温度。
他低声说了一句：“还来得及。”
然后，往里走。
———
虽是下课期间，校园出来玩的学生也不多，三三两两的。
有学生回头看，低声说：“那谁啊？”
“背着画板的……艺考生？”
“应该是从校考回来的。”
“怕是回来冲一冲文化分的吧。”
周墨的脚步只向着办公大楼走去。
他抬眼看了一下办公楼下红底公告栏显示屏滚动的字幕——
“通知：今日上午数学测试，10：00—12：00。”
有数学测试？
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时间还有。
现在是上午8：30。
雪在落，风刮得画板夹带子“啪嗒”“啪嗒”的打在板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
那道银灰色纹路从手背蔓延到指节，界印还在微微发热。
day 361。
今天是一年倒计时的第四天。
他吸了口气，把画板往肩上一挂，拖着行李箱进了办公楼。
———
“你说你是……现在来补习？”
办公室里，负责招生的老师抬头，看见他打扮的那一瞬间，整张脸都写满了“这谁啊”。
“你从哪毕业的？”
“创绘界。”
“什么？”
“——上一届。”
“高考报名了吗？”
“还没有。”
“术科成绩有吗？”
“没有。”
“去年高考多少分？”
“180分。”
老师像是突然失去语言能力，盯了他整整三秒才说出一句话：
“你开什么玩笑？”
那一瞬间，教务室里其他老师也抬起了头。
邻桌的男老师喝了口热茶，小声笑，“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敢进组了？”
旁边几个老师听到这话，像闻到了新鲜八卦似的凑过来。
“现在的小孩是不是都看玄幻长大的？”
“来咱们东外的学生，个个一本线起跳，他连术科统考都没参加？”
“不会是画画画疯了吧？看他那行头，画夹、行李箱，像来写生的。”
“我看他像是来体验生活的。”
围过来的老师越来越多，有人掀开门帘喊人：“章主任，你出来看看这哥们，带着画夹拖着行李，说要补习。”
“他刚穿越吗？”
一群人围着看热闹。
就像他是个闯进高端俱乐部的流浪汉。
周墨站在他们中间，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要补习文化课。”他说。
“180分这么低的分数，不接受！”老师硬了语气，“不是我们不讲情面，是你这种情况，根本——”
“我去年只考了两科，语文140分，数学40分。”周墨打断他，声音低而准。
“哦，语文有140分，挺高的。”老师点点头，眼睛一闪，很快又暗了下来，“只是数学仅40分？而且你高考还没报名。”
“还有三天。”周墨马上接上，“高考补报名，还有三天。”
“我查过公告了。离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试还有15天，今天上午是数学测试。我现在来，还来得及。”
那老师眉毛一挑：“你准备得挺细。”
另一位中年女老师笑着摇头：“准备得细有用？你看这模样，也不像能考文化课的人。”
“你这年纪、这配置、这自信，是哪来的？”
周墨没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8：45。
他必须在九点之前搞定进班手续，否则上午数学测试就没资格进考场。
他手指扣了扣画板的背带，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张奖牌——
“全市高考优胜重点复读示范校”。
然后他说：
“我要进‘冲刺南大清北’实验班。”
———
空气突然凝固了。
刚走出来，站在他对面的教务处章主任“啧”了一声，像是听了个笑话。
“你说什么？”
“我说——”周墨轻轻抬头，眼睛极亮极黑：
“我要进实验班。”
老师们集体沉默了一瞬。
然后——爆笑了。
“你是真疯啊。”
“你这是来蹭个故事素材回去画漫画的？”
“冲刺南大清北实验班是你想进就进的？”
“别说你没术科成绩了，你有你也考不进那班。”
“你知道那个班的最低分是多少吗？你知道他们月考平均线在哪儿？”
“那班里坐的都是去年高考远超特控线、选退不选读的卷王。”
“你看你身上这打扮，像个美术特招生，你是觉得你有画画天赋，所以连公式都能画出来是吧？”
“我看他是真的……学艺术学傻了。”
“真当你是穿越重生的天命主角？”
一群人七嘴八舌，全程嘲笑不带标点。
周墨不说话了。
他把行李箱搁到一边，站得笔直。
雪还没干的头发黏在额前，他脸色冷白，一动不动地听完了所有嘲笑。
然后，他才轻轻吐出一句：
“那你们试试看。”
“看看我行不行。”
———
没人听他说话，但每个人都在说他。
他的目标院校：南联合大学。
但他没说出口。
因为他说了也没人信。
———
“怎么，办公室成了聊天群？”
人群后传来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
副校长林卫东推门进来，戴着金属框眼镜，目光平静又不失锋利。
“林校，你来得好，你看看怎么办？”章主任堆起笑脸。
林卫东看了一眼周墨，“你是周墨？”
“嗯。”
“听说想进‘冲刺南大清北’实验班？”
“是。”
“你去年的高考只有180分，语文140分，数学40分？”
“是。”
“为什么数学这么低？”
“我做完选择题就被送去医院了。”
“做了选择题，40分？”
“也就是说你的选择题满分？”
“是。”
“现在有目标大学了？”
“有。”
“哪所？”
周墨顿了顿，唇角轻微地动了一下：
“考完再说。”
他没撒谎。
他只是懒得把一句真话说给不信的人听。
“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林卫东盯着他几秒，忽然笑了：“行啊。”
“我们上午十点有一场数学测试。你来得巧。”
“满分150分。你要是能考到140——”
“进‘冲刺南大清北’实验班，还免学费。”
“考不到？”
“走人。”
现场老师一片哗然。
“林校……您这不就是让他滚吗？”
“140分？那不是全市前1%的选手？”
“就算班里的几个学神也没谁敢说稳上140吧？”
“让一个没基础的艺术生冲140？您这是借刀杀人啊。”
林卫东笑着耸耸肩：“他说他不是艺术生啊。那我就当他是文化课王者。”
“对吧？”
他看向周墨。
周墨站在原地，眼神没起没落。
只说了两个字：
“好。”
风又灌进来，画板夹上的扣子“啪”地敲在墙面，像是回应他的这句。
狠。
静。
准。
———
上午九点十五分。
张副校长亲自签署临时考生编号，把他安排在“冲刺南大清北系”考场最后一排。
“九点四十五分准时进考场。”
“别迟到。”
他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走出教务处。
没人再拦他。
不是没人想拦，而是没人敢——
拦一个不信命的人，有风险。
———
周墨被教务处老师领进了教学楼A栋东侧最顶楼的教室。
“就是这间，”老师看他一眼，“‘冲刺南大清北实验班’，你想考进去，就别说我没带你来过。”
“你自己进去吧，刚才林校已经跟班主任通过电话了。”
说完就走了。
周墨抬头看着课室门口。
“冲刺南大清北实验班”教室门牌旁边，贴着一张标语。
用毛笔写的，白底黑字。
写得极大极狂：
“卷到最后，全是疯子。”
他站在那张标语前，看了足足半分钟。
眼神像看一张未来的门票。
他轻声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
“那刚好。”
“我是疯子。”
———
“啪”——
周墨，正要推门进去，画板夹里的草图本掉了下来。
他转身，弯下腰，捡起来，翻开第一页，看了一眼。
这是他画的一张画。
画上，是一个图书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个低头写字的女孩背影。
她的头发，是他记得的样子。
她的姿态，是他梦里的角度。
风灌进走廊，纸页翻动。
他轻轻摁住，像是怕她跑了。
也像是——怕自己再画不出一次。
他取出笔，在上面写下：
“day 361。”
“你还不知道我在哪里。”
“但我知道，我要去那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