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初航
晓站在星际学院的拱门前时，靴底沾着的蓝星泥土正簌簌掉落。那是她偷偷从故乡的星叶树下带的，土块里还嵌着半片干枯的金色花瓣——三个月前，当星叶果实化作光粒融入蓝星人血脉时，这片花瓣恰好落在她的发间。
“检测到非标准生物信息。”拱门顶端的扫描器发出机械提示音，淡蓝色的光束扫过晓的发梢，“警告：携带未登记有机物质。”
周围传来低低的嗤笑声。几个穿着银灰色制服的学员靠在廊柱上，袖口绣着的螺旋能量流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晓认得那种徽章，只有来自核心文明的学员才能佩戴，就像他们看她的眼神，混杂着好奇与毫不掩饰的轻视。
“让她进来吧。”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拱门内侧传来。明缓步走出，银白色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光，眉心的银色纹路比全息影像里看到的更淡，“蓝星的土壤，也算宇宙的样本之一。”
学员们立刻挺直了背脊，连呼吸都放轻了。晓攥紧了口袋里的土块，跟着明穿过长长的回廊。墙壁上悬挂着联盟历史的全息投影：嬴政站在蓝星古遗迹前的剪影、影族的夜在熵族星舰上留下的黑色身影、还有明年轻时引导混沌能量加固屏障的画面——那时他的眼神锐利如星，不像现在，眼底盛着一片温柔的星河。
“你的宿舍在三号区， roommate（室友）已经到了。”明在一扇银门前停下，指纹识别的瞬间，门面上浮现出星轨虫的图案，“她是光合族的芽，能量感知力在本届学员里排第一。”
门滑开的瞬间，晓闻到了清新的草木气息。一个绿发少女正坐在悬浮椅上，膝头摊开的星图上压着几片翠绿的叶子，叶脉里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听到动静，少女抬起头，瞳孔的颜色竟和星叶的汁液一模一样。
“你就是晓？”芽的声音像风吹过树叶，她指了指对面的空床位，“明院长说你能和星轨虫对话，是真的吗？”
晓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少年冲进门，暗紫色的短发上还沾着机油，领口别着的熵花瓣徽章与芽袖口的星叶形成刺眼的对比。
“抱歉来晚了——”少年的话在看到晓时戛然而止，眉头瞬间拧起，“她就是那个...蓝星来的？”
“烬！”芽的声音冷了下来，星图上的叶子突然竖了起来，“明院长说过，我们会组成新的勘探小队。”
晓的心猛地一沉。她在入学手册上见过这个名字：烬，熵族叛乱首领的儿子，也是第一个主动申请进入星际学院的熵族人。手册上的照片里，他正站在平衡兽的残骸前，眼神桀骜得像头未驯的幼兽。
“我对拖油瓶没兴趣。”烬把背包甩到墙角，作战靴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尤其是连灵源基础都没掌握的...”
“至少我不会在模拟训练里弄坏三艘星舰。”晓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稳。她想起蓝星观测站的老站长说过，面对轻视，沉默是最没用的武器。
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暗紫色的能量纹路在他手背一闪而过。芽连忙站起来挡在两人中间，星叶徽章发出柔和的绿光：“明院长让我们下午去星轨港熟悉飞船，再吵就来不及了。”
星际学院的星轨港比晓想象中更像一片森林。巨大的透明穹顶下，星轨虫的幼虫在能量流中穿梭，它们吐出的银丝在空中编织成网，与远处螺旋能量流的光芒交相辉映。三人的勘探舰停在最边缘的泊位，船身还带着未打磨的毛边，侧面用金色颜料画着片小小的星叶——那是晓昨晚偷偷加上去的。
“‘萌芽号’？”烬嗤笑一声，伸手敲了敲船体，“名字和人一样弱不禁风。”
“总比用‘余烬’命名的好。”晓回敬道，指尖轻轻拂过船身的星叶图案。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嗡鸣从能量流深处传来，一头成年星轨虫正缓缓靠近，银灰色的躯体上，星芒纹路与晓掌心的光粒产生了共鸣。
“它在对你示好。”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平衡兽都很少对熵族人以外的生物...”
“蓝星人不是‘以外的生物’。”晓轻声说，伸出手触碰星轨虫的触须。那生物用头部蹭了蹭她的掌心，突然转向烬，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父亲曾告诉过他，星轨虫能感知到生物体内的能量本质，它们亲近平衡，厌恶纯粹的熵增。就像现在，这头星轨虫看他的眼神，和当年熵族长老们看他父亲的眼神如出一辙。
“够了。”他猛地转身登上飞船，“再磨蹭，明院长又要讲他那套平衡大道理了。”
晓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明在路上说的话：“每个文明的创伤，都需要时间来抚平。熵族被秩序束缚过久，就像光合族曾被混沌威胁，而蓝星...我们总在害怕自己不够强大。”
飞船的驾驶舱里，气氛依旧紧绷。晓负责导航，芽监控能量流，烬则抱着手臂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神飘向舷窗外的星轨网络。当“萌芽号”被星轨虫牵引着驶离港口时，晓突然在全息星图上发现了异常。
“这里的星轨虫轨迹很奇怪。”她放大边缘区域的图像，那些银色的线条在接近新生星云时突然变得混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芽立刻调出能量分析图，翠绿的星叶在她指尖转动：“是熵增孢子的残留！还有...原生文明的能量波动？”
烬的身体猛地前倾。他认出了那种波动——父亲的星舰日志里记录过，原生文明能随意转化能量形态，当年熵族就是因为误判了他们的战斗力才惨败。
“明院长没说过新生星云里有原生文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不符合勘探协议。”
“协议里也没说遇到未知情况就返航。”晓转动操控杆，让飞船顺着星轨虫的轨迹微调方向，“你看，它们在给我们带路。”
舷窗外，星轨虫突然加速，银灰色的躯体在混沌与秩序的交界处划出明亮的光带。晓看着那些交错的轨迹，突然明白明为什么坚持让他们三人组队——蓝星人的适应力，光合族的感知力，熵族对能量的掌控力，恰好是平衡的三个支点。
就像此刻，当原生文明的能量波突然袭来时，是烬第一时间启动了熵能护盾，芽用星叶中和了波动中的无序部分，而晓，则在星轨虫的指引下，找到了能量流中最稳定的航道。
“它们在示好。”芽突然说，指尖的星叶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原生文明的能量形态在模仿星叶，这是和平的信号。”
晓看向烬，发现他紧绷的嘴角柔和了些许。少年正盯着屏幕上的能量数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熵花瓣：“我父亲说过，宇宙里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没找到共存方式的伙伴。”
飞船穿过星云的瞬间，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无数新生的星球悬浮在紫色的混沌能量中，金色的灵源流像河流般环绕着它们，星轨虫的轨迹在星球间编织出网，而在网的中心，一株巨大的星叶树正在宇宙中绽放，叶片上坐着几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原生文明的形态。
“明院长说得对。”晓轻声说，指尖在星图上画出新的航线，“宇宙的平衡，从来都不是靠某个人守护的。”
远处的观测台上，明望着“萌芽号”消失在星云深处的背影，鬓角的银发在风中微微飘动。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带着嬴政的嘱托、夜的信任和源的期待，第一次驶向未知的宇宙。那时他以为平衡是需要用力量去维持的法则，直到后来才明白，所谓平衡，不过是让每个文明都有勇气伸出手，握住彼此的不同。
身后传来脚步声，艾的身影出现在晨光中，手里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蓝星茶：“他们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明接过茶杯，看着氤氲的水汽中浮现出星轨虫的轨迹。那些银色的线条在宇宙中不断延伸，像无数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而纽带的尽头，总有年轻的身影在星尘中启航。
“因为他们不需要证明自己。”明微笑着说，眼底映着新生星云的光芒，“他们生来就知道，蓝星的泥土、熵族的花瓣和光合族的星叶，本就是同一片宇宙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