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震颤的轰鸣中，周觉后颈的凉意突然变成锐痛，像有人用冰锥凿进脊椎。
他本能地攥紧掌心的硬币，那枚跟着师父练了三年的黄铜魔术币边缘深深陷进肉里——这是对抗记忆抽离最原始的办法：疼痛能在系统篡改认知前，刻下真实的锚点。
\"抓紧我！\"他嘶哑着喊，手臂环住离自己最近的林浅。
历史系女生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背，发梢扫过他下巴时带着颤抖的温度。
沈舟的机械臂\"咔\"地弹出防护挡板，将白芷护在身后，银铃在碰撞中发出破碎的颤音。
零觉仍保持着与周觉完全同步的姿势，连瞳孔收缩的频率都分毫不差，只是鞋跟上的暗红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小腿攀爬。
裂缝扩成门的瞬间，吸力像无形的巨手攥住所有人的腰腹。
周觉在失重中瞥见林浅瞪大的眼睛，眼尾泛着薄红——那是方才被他挡住时耳尖泛红的延续；沈舟的护目镜滑到鼻梁，露出紧抿的嘴唇，机械关节因超负荷运转冒出淡蓝火星；白芷的紫绸发带被扯散，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银铃烫得她不断甩动手腕。
而零觉......他的表情依然完美复制着周觉此刻的紧绷，连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镜面地面，周觉尝到了血锈味。
抬头的刹那，呼吸几乎停滞——他们被关进了由无数镜面构成的球体，每一面镜子都像活物般缓缓旋转，映出的影像千奇百怪：穿军装的林浅握着带血的军刀，沈舟的机械臂变成了骨节嶙峋的枯手，白芷的银铃串成绞索缠在颈间。
最中央那面镜里，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周觉，正用他惯常的姿势转动硬币，轮椅旁散落着\"幻戏斋\"的旧道具箱。
\"这些......是我们可能成为的样子。\"白芷的声音轻得像碎冰，她盯着镜中自己被银铃绞杀的影像，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喉结，\"我预见过类似的画面，但没这么......清晰。\"
周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注意到林浅正死死盯着穿军装的自己，睫毛剧烈颤动——那是她看到历史文献中战争照片时才会有的反应；沈舟的机械眼在扫描不同镜面，红光在\"枯手\"影像上停留了三秒，金属手指微微蜷缩；零觉则直勾勾盯着中央那面老年周觉的镜子，瞳孔里没有一丝波动。
\"有些镜子在说谎。\"周觉突然开口，手指敲了敲脚边一面映出他笑着举起魔术帽的镜子，\"这面里的我，右耳后没有伤疤——上个月变鸽子时被鸽爪抓的。\"他又指向另一面映出他持匕首的镜子，\"这面的呼吸频率太快，我拿刀时会习惯性屏息。\"他蹲下身，指尖划过镜面，\"真正的情绪反射镜......\"
话音未落，那面老年周觉的镜子突然泛起涟漪。
镜中老人的轮椅\"吱呀\"转动，嘴角扯出与周觉如出一辙的冷笑。
林浅猛地抓住他胳膊：\"你的徽章在发烫！\"
周觉低头，胸口那枚\"幻戏斋\"黄铜徽章正渗出暗红纹路，和零觉鞋跟上的完全一致。
他突然想起老执律者说过的话：\"当你在镜中看到自己，先摸一摸心跳——系统造不出体温。\"
\"跟我走。\"他扯着林浅起身，故意绕向左侧岔路，\"去看看那些总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的镜子。\"沈舟的机械臂在身侧敲击出摩斯密码的\"确认\"，白芷的银铃却突然发出两声短促的\"叮\"——那是她预感到危险时的警示音。
零觉毫无疑心地跟在队伍最后。
当他经过一面映出周觉流泪的镜子时，镜面突然泛起白雾。
周觉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空白，心跳陡然加速——真正的人类，不可能在情绪反射镜里没有倒影。
\"你们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周觉在岔路口猛然停步。
林浅的手指在他胳膊上收紧，沈舟的机械眼转向他，白芷的银铃突然安静。
\"你说'欢迎来到元界'。\"林浅立刻回答，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温度，\"当时我刚被卷进来，蹲在走廊角落发抖，你蹲下来，影子刚好罩住我。\"
\"还加了一句'别相信你看到的'。\"沈舟补充，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你说这话时，拇指在硬币上转了三圈——和现在一样。\"
白芷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周觉的徽章：\"你还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评估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在数我银铃的个数，确认我有没有戴系统伪造的饰品。\"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零觉。
镜面迷宫的嗡鸣中，周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零觉的喉结动了动，和周觉此刻的动作分毫不差：\"我说的是'欢迎来到无限回路'。\"
\"无限回路？\"林浅皱眉，\"第一次见面时你明明说的是'元界'......\"
\"因为'元界'是系统给的称呼。\"周觉打断她，视线紧盯着零觉瞳孔里的机械反光，\"真正的我，会用'元界'来降低新人的排斥感——这是魔术里的'第一印象误导'。
而'无限回路'......\"他逼近零觉，呼吸几乎喷在对方脸上，\"是系统内部对空间的编号，我从未对任何队友提过。\"
系统警告声骤然拔高，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
零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眼底闪过几帧快速切换的代码流。
周觉抓住机会，贴近他耳边低语：\"你知道吗？
真正的我，会在关键时刻犹豫，因为我会害怕失去。\"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林浅还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比如现在，我怕她再被系统篡改记忆；怕沈舟的机械心承受不住冲击；怕白芷的预知能力被透支。\"他突然发力推开零觉，\"而你不会——你没有要守护的东西。\"
零觉撞在那面空白镜上。
镜面先是泛起蛛网纹，接着\"轰\"地爆裂成碎片。
周觉看着碎片中逐渐透明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直到一片锋利的镜刃划过他手背，血珠溅在碎片上，映出另一张脸。
那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穿着\"幻戏斋\"的旧马甲，正从碎片堆里站起身。
他的瞳孔里没有情绪，只有和零觉一样的代码流，却又比零觉多了某种......熟悉的温度。
\"你以为你在对抗他？\"镜中人开口，声音和周觉如出一辙，\"其实你只是另一个我。\"
系统警告声突然变成刺耳的蜂鸣。
林浅的手指还攥着周觉的胳膊，却像触到了冰；沈舟的机械眼红光暴闪，提示\"维度干扰异常\"；白芷的银铃全部崩断，散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
周觉望着镜中人胸口同样发烫的\"幻戏斋\"徽章，突然想起老执律者的话还没说完——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副本里。\"
而此刻，镜中人正举起那枚和他掌心一模一样的黄铜硬币，在指尖转出完美的银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