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裂的余音还在耳膜上震颤，周觉的掌心还残留着拽林棠时她校服布料的触感。
硝烟味像根细针直戳鼻腔，他盯着窗框上那个拇指粗的弹孔——月光从孔里漏进来，刚好落在脚边那枚硬币上，投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清晰如刻，一个淡得像要融化在地面。
门轴转动的声音比之前更沉，像有人在门后压了块铅。
周觉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这声音和刚才假自己消失前的动静不一样，更钝，更重。
他侧过身，用身体挡住林棠半个身影——女孩的呼吸喷在他后颈，急促得像受了惊的雀鸟，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魔术服的下摆，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沈铎的匕首在右侧闪了下冷光，这位退伍特种兵已经贴墙站定，脚尖微踮，肌肉绷成随时能扑出去的弓弦。
门开了。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墨镜遮住半张脸，怀里抱着把老旧的左轮手枪。
枪管还冒着极淡的青烟，混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在周觉鼻尖打了个旋。
男人的鞋跟碾过地上的玻璃碴，\"咔啦\"一声，像踩碎了某种沉默的约定。
\"你们不该回来。\"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个字都带着摩擦的刺响，枪口稳稳对着周觉的眉心，\"系统不允许玩家主动寻找真相。\"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他注意到男人风衣下摆沾着星点泥渍，左袖口有处不明显的磨损——这不是元界副本里会出现的细节。
副本Npc的服装永远完美如新，连褶皱都带着程序设定的美感。
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起，魔术绳还垂在脚边，刚才松开时打的活结还保持着原样。
\"你是谁？
'元界管理者'吗？\"周觉向前迈了半步，皮鞋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鞋跟。
林棠揪着他衣角的手突然收紧，他能感觉到那点疼痛透过布料传来，像根细细的警报线。
沈铎的匕首又往掌心压了压，金属与皮肤摩擦的轻响，只有离他两步远的周觉听见了。
男人的墨镜滑下半寸，露出眼尾一道淡白的疤痕。
他笑的时候，嘴角扯动那道疤，像条苏醒的白蛇：\"我只是个维护秩序的执行者。\"墨镜被摘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白里的红丝盘根错节，像被人用红墨水浸过的棉絮，\"你们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
不，你们只是测试数据的一部分。\"
林棠的呼吸突然顿住。
周觉能感觉到她揪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在发抖，从指尖传来的颤抖顺着布料爬上他后背。
女孩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两度，带着点破碎的哑：\"所以......我们的一切挣扎，都不过是程序设定的结果？\"
男人的枪口垂了两寸，指向地面。
他的手指摩挲着左轮的雕花枪柄，像是在回忆什么：\"元界不是为了娱乐或筛选强者。\"他抬眼时，血丝里映着窗外的月光，\"它是个思维模型实验场。
每个副本，都是为了收集人类在极端情境下的行为模式。\"枪管突然抬起，对准周觉的心脏，\"你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完善AI语言系统的情感模块。\"
沈铎的匕首划出半道银光。
周觉没回头，但能想象到那男人绷紧的后背——特种兵的攻击永远比言语快半拍，可这次沈铎的动作顿了顿，最终只是将匕首横在胸前，刀尖斜指地面。
周觉知道他在等：等自己的判断，等对方的破绽。
林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周觉低头，看见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在发抖，像株被风刮歪的小草。\"那现在呢？\"他问，声音像浸在冷水里的琴弦，\"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你们走到了边界。\"男人的拇指扣住击锤，\"接下来的选择，将决定你们是否还能继续存在。\"
空气突然静得能听见林棠吞咽口水的声音。
周觉盯着男人眼底的血丝，那些红丝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这不是程序能模拟的生理特征。
他想起融合暗觉时，对方掌心那枚发烫的硬币，想起师父临终前说\"影子要用来陪你走夜路\"，想起现实里消失的魔术道具边缘那道磕痕......所有碎片突然在脑内拼出幅图画：系统要的是绝对的逻辑自洽，可现实里哪有什么绝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也是系统的一部分。\"周觉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平时变魔术时如出一辙——那是他习惯用来误导观众的角度，\"既然你可以来劝降，那我们也可以让你成为变量。\"
他的右手在身侧轻轻比了个\"三\"的手势：拇指压下，食指与中指交叠。
这是幻戏斋的暗语，意思是\"制造混乱，寻找破绽\"。
林棠的手指在他衣角上轻轻点了三下回应，周觉能感觉到那点震动——女孩在桌下藏了枚他之前变魔术用的闪光弹，刚才扑过来时顺手摸走的。
男人的瞳孔突然收缩。
他后退半步，鞋跟再次碾过玻璃碴，声音比刚才更响：\"你们......不能这样......\"
整间屋子突然开始震动。
天花板的吊灯晃得厉害，投下摇晃的光斑，像群受惊的鱼。
周觉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听见头顶传来类似电流过载的嗡鸣。
林棠拽着他的手松开了，她抬头看向天花板，眼睛在晃动的光里忽明忽暗。
沈铎的匕首尖指向天花板，身体随着震动微微调整重心，像株在风中扎根的树。
\"检测到异常变量，即将重置。\"
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人耳膜发疼。
周觉抬头，看见天花板的墙皮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淡蓝色的电子屏，一行血红色的字正在滚动：\"00:59:59\" \"00:59:58\"......
男人的风衣被震得猎猎作响。
他盯着天花板的倒计时，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裂痕。
左轮\"当啷\"掉在地上，滚到周觉脚边。
周觉弯腰捡起枪，金属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不是元界道具的冷硬，而是带着点人味的温凉。
林棠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
女孩的手指还在抖，但眼神比刚才清亮：\"现在怎么办？\"
周觉望着天花板的倒计时，硬币在另一只口袋里发烫。
他想起暗觉消失前说的\"矛盾才是真实的底色\"，想起现实与元界重叠的影子。
嘴角慢慢扬起，这次的笑没有魔术的伪装，是真正的、带着点尖锐的兴奋。
\"看他们敢不敢，把所有矛盾都重置干净。\"他说。
天花板的倒计时跳到\"00:59:30\"时，整面墙突然泛起水波似的涟漪。
沈铎的匕首\"叮\"地一声掉在地上——这次不是他松手，而是金属突然失去了重量。
林棠抓住周觉的手腕，指甲终于刺破了布料，在他皮肤上留下半月形的红痕。
周觉握紧手中的左轮。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倒计时的数字更响，更有力。
门轴再次转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次的声音很轻，像片羽毛落在水面。
周觉没回头，但他知道——
真正的游戏，才刚开始。